个字地把那句话从输入框中删除。
这个问题,不能问。
良久,梁焕机械的手指又慢慢点出一句话来:【冉苒,见一面吧。】
冉苒没回。
他又补充:【四年前,连声道别都没有,至少,是个交代。】
片刻后,冉苒回了:【好。】
*
梁焕白天要上班,冉苒也说白天有事,他们便约在第二天傍晚。
那一整天,因为前一晚严重睡眠不足,梁焕顶着个熊猫眼,一直在座位上打哈欠。
李俊见状,不忘来添乱:“你昨天真是胃疼?我看不像。”
梁焕闷着声音回:“那你看出我是哪儿疼?”
“切。”李俊碎了一口,“我看你是脑壳疼,今天也没见好似的。莫不是婚前恐惧症?”
梁焕看了他一眼,目光忽地有些呆。
这家伙今天怎么不反击了,这么老实?李俊心头琢磨着,语调认真起来:“不开玩笑,你是不是真生病了?今天的脸色也没比昨天好多少。”
“没有,昨晚忙点事情,没睡好而已。”
“这样啊,我看你今天也没效率,早点儿回得了。”
“嗯,我今天是打算早点走。”梁焕说着,特地转过身来正对着李俊,“我在公司里的事,请假啊早退什么的,你别跟亦媛说。”
“……”李俊呆住:敢情昨天我这是狗拿耗子了?
“她工作比我还忙,不是要紧事我都不去打搅她。”梁焕解释了一句。
“……哦。”李俊悻悻地应。
*
梁焕的确走得很早,天都还没开始暗,就离开公司了。
为了冉苒方便,他在盛兴附近一家评分高的川菜馆订了两个位置。订的是雅间,但他先到,没进去,在外面能看到店门处的一个空座上等着,每进来一个人,都抬头瞧一眼。
同从前一样,冉苒总是很准时,在约定好的时间,不早不晚地出现了。
她掀开帘子走进店里时,梁焕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一边进门一边脱掉外套,里面是一件乳白色的大领毛衣,衣领朝外翻着,兜出一圈围脖,发梢就搭在上面,微微膨起,像朵蘑菇。
毛衣是长款,下摆及膝,腿上搭配紧腿裤,踩着休闲鞋。鞋里似乎有内增高,个头看起来比从前高了那么一点点。
着装风格和几年前并无太大变化,但她不再背着书包,而是挎了一个小包在右肩上,鼻梁上也不再架着眼镜,脸上还带了点淡妆。
整个人,少了学生气,多了肃静。
梁焕看到冉苒时,不自觉站了起来。
这一刻他准备很久了,身体却还是因紧张而略僵硬。
冉苒进来后,没有朝店内张望,直径去了前台。她似乎在向前台询问,前台的人说了几句后,她礼貌地行了个点头礼。
然后她转身朝里走,却很不巧,被一个忙忙慌慌抱盘子的店员轻撞了下。都是脏盘子,白色毛衣溅到油就麻烦了,店员一个劲道歉。
冉苒同那店员说了几句,始终面带微笑,并无责怪之意。实际上,一大摞盘子还是她眼疾手快帮扶住才没摔地的。
前台有人看见了这一幕,过来骂那店员,于是冉苒又向前台解释。
这回梁焕听见了,她说:“怪我,刚才是我没看路。”又低头看了下自己毛衣,“不要紧,没溅上。”
还是那软绵绵的,棉花糖一样的声音,但语调有了些不同,回避和怯弱不见了,只有得体和从容。
她的举止,落落大方。
店员连连道谢,冉苒点点头,转身继续往里走。
梁焕离门口不远,很快,她看到了他。
梁焕一手扶着椅背,站姿略微倾斜,深色的衬衣显得他体格更加清瘦,但比起几年前,他的气质显然更加成熟而平和。
他注视着冉苒,目不转睛。
冉苒步子停了一下,隔出几张桌子的距离,两人相视而立。
四年的时光很漫长,上一回这样相视是在什么时候,已经记不起了。四年的时光又很短暂,目光投在身上的感觉,依然像是昨天刚体味过,那么熟悉。
兜兜转转了四年,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能被压缩进这一刻,过去和现在,以某种奇妙的方式重新连结到一起。
须臾,冉苒缓步走来,站到了梁焕跟前。
她微微眯着月牙眼,露出一个微笑。没有了眼镜的阻挡,她的目光更加有神,只是笑容略带拘谨,不露齿,嘴边的酒窝浅浅的。
对梁焕而言,这并不是四年后第一次相见,“好久不见”这个词他觉得不合适。
他张了张口,鼓动着发紧的喉咙道了声:
“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