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隐蔽的山洞之中,摆放着无数个陶泥烧制而成的俑人。窑里的火烧得正旺,匠人的脸庞被映照得红亮,仿佛也将燃烧起来了。
阳光透过洞口照射进来,落在两尊陶俑的脸上。这是两尊兵俑,皆外披铠甲,然而姿态样貌有异。左边一个,脸型狭长,颧骨较高,他右手上握着一柄长剑,似乎进入了战斗状态。右边的一个,“国”字型的脸庞,浓眉大眼,蓄有胡须,他的右手呈握剑姿势,却未见武器。
两尊兵俑伫立在众人眼前,栩栩如生,其气势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楚媞一时看痴了,无意识地伸手想要摸摸它,耳畔突然响起嬴嫒的声音,“嫂嫂勿碰,这些可都是用活人制成的!”
“啊?”楚媞缩回手,一脸的不可思议。
嬴嫒见她如此反应,以为她这是害怕了,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嫂嫂,汝快看,快看他的眼睛,眼睛睁得如此之大,会不会是死不瞑目?”
楚媞看着她这幼稚的行为,配合地用手捂住嘴,语气惊恐地道:“天呐!这太可怕了!”
嬴嫒以为她被自己唬住了,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玖玖!休要胡言!”嬴政瞪了嬴嫒一眼,转头看向楚媞道:“这些兵俑,模样与真人无异,但皆是陶土烧制而成。献公继位之后,止从死,不以人殉,陶俑代之。寡人为献公子孙,怎会背违祖训?”
楚媞重重点头,“哦”了一声。若是她早生一个世纪,或许就相信嬴嫒的戏言了。
兵马俑是将活人做成模具,然后敷上陶泥,最后才烧成陶俑……
如此无稽之谈,却已经流传数千年了。
秦始皇陵是个迷,兵马俑更是传说纷纭。
直至一九七四年,兵马俑的出土,才打破了这个谣言。
“王兄,这天下啊,如此胡说的,可不止吾一人呐!”嬴嫒抱臂叹气,无语地瘪了瘪嘴。
“随他们说去吧。”嬴政说着,语气中满是无所谓。
名唤“丙”的匠人上前道:“陶俑烧制成型后,还需上色。君上,请移步一观。”
众人朝隔壁的山洞而去,此处的陶俑的确不同了。依旧是形态各异,但大部分已是彩绘,而且是漂亮的紫色。
匠人们忙搁下手中的东西,躬身拱手行礼,“小民见过君上!”
嬴政一摆手,令众人起来,“寡人只是随便看看,汝等各自忙吧。”
楚媞东看西瞅,眼睛都忙不过来了,忽看见一个陶俑的脚上似乎有什么脏东西。
她往前几步,蹲下身子细看,泥坯上画了一个奇特而简单的符号,像是一只毛毛虫。
俟将彩绘一覆盖,就谁也看不见了。
如此小动作,苦中作乐罢了。
楚媞忽然听到有脚步声渐近,她连忙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转身挡住“毛毛虫”,“君上,那个,那个陶俑的表情真骄傲啊!我们看看去吧。 ”
她连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将他拉着往反方向走去。
嬴政到嘴边的话止住了,低头看了一眼楚媞抓在他袖子上的手,并未出言斥责,只是手紧紧攥住了袖边。
嬴嫒与蒙毅正盯着看年轻的匠人给陶俑上色。或许因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工艺制作,他二人的眼珠子都如琉璃般,舍不得眨动了。
楚媞拉着嬴政站在二人身后,看着那年轻匠人正在陶俑上刻字。
她努力地想认出这几个字,却是意料之中的徒劳无果。
“咸阳午。”
嬴政缓缓开口道。
楚媞转头看向他,又听得他道:“咸阳的匠人,名唤‘午’。”
楚媞知道,嬴政是在向她解释来由,他知道她不认识秦国的文字。
“君上,为何要刻上他们的名字?”
“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工有不当,必行其罪,以究其情。刻工姓名于器,以查其诚!”
楚媞有些呆愣,待反应过来后,惊讶无以言表。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期,竟然就有了如此严格的标准化生产制度!
匠人们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作品之上,若是产品质量出了问题,便可以根据名字来追究责任了。
而这些细节处的处理,无意中构建起了时空对话的桥梁。
陶佣上的指印,会让后世的研究人员留下激动的泪水。
这些匠人的名字,不会被青史记载。但是刻在兵马俑上的名字,会永远留在历史的长河中。
“嫂嫂!嫂嫂!”
嬴嫒的声音将楚媞拉回这山洞之中,她看看楚媞眼角溢出的泪花,疑惑地问道:“嫂嫂,为何哭了?”
楚媞伸手揩了一下眼睛,“风沙迷了眼。”
嬴嫒并未多疑,只是挨她很近地站着。嬴嫒伸手指向一处,“蒙恬发现了几个残缺的人俑,来请王兄去看看。王兄同汝说话,汝却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