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肖像画。面容清秀,眼神清澈,长发编成麻花辫束在脑后。
刹那间这张画像触动了她尘封的记忆。列娜赶忙抓起日记往后翻找,很快在某页停了下来。
[今天我见到了一位漂亮姐姐,她虽然穿的破破烂烂但人很好,还帮我驱赶走了恶犬。作为报答,我用妈妈给的零花钱请她吃冰激凌。我们正聊的开心,突然间她凭空消失了。那可是在数英尺高的摩天轮上呀!真搞不懂她是怎么离开的。要不是掉在座椅上啃了一半的冰激凌,我真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接下来的几天日记里列娜的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不被信任的委屈:她一直在给同学们讲她的奇遇,可惜没人相信。甚至有人认为她是为了成为焦点而故意撒的谎。
也正是从那之后,为了防止自己忘记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姐姐,列娜开始学习素描,努力用画笔记录下女人的模样。她画了很多很多张(数量多到她自己都记不清了),最后选了一张自认为最贴近的收进了日记。
眼下,拿着画像的列娜轻轻叹了口气。她突然很羡慕小时候的自己,那个为了达到目的而拼力去做的小女孩。而现在自己活到中年却全然失去了前行的勇气。
列娜小心翼翼地把画像平铺到书桌上,转而继续读日记。初中的时候她开始对机械感兴趣。任何东西只要是能拆的她都要拆开看里面的构造。无论是墙上的钟表还是父亲私藏的打火机都逃不出她的“魔爪”。
好在父母都很包容她的爱好。父亲甚至会很自豪地和亲戚同事们介绍她为“未来的大机械师”。闲暇之余也会陪着她拆卸和组装。就连焊接这种较为复杂危险的技术,他也会背着妻子偷偷教女儿。虽然最后还是被抓到勒令叫停了。
上了高中后列娜的学业繁重起来。她开始了住校生活,日记也变得简洁起来。里面大多记录着一些日常的花销,比起日记更像是账本。
直到假期到来列娜的日记内容才变得活跃。
[爸爸珍藏了一台又黑又笨重的机器,而且每天下班后都会提上它去公园的长椅上坐一会。有一次我故意把它藏起来,爸爸急的焦头烂额。得知是我拿走后他把我狠狠地训了一顿。他还从没有这么生气过!不就是个破机器嘛,不好使又占地方。好几次妈妈说要送给卖废品的阿廖莎叔叔,可爸爸宝贝的很,谁也不让碰,平日里还会锁起来。哎。难道在他心里我还比不过那个黑乎乎的大家伙?不过我有个绝佳的计划。这是个秘密。我已经准备好大干一场了。]
列娜想起来了。那年夏天父亲因公事出差。她提前复刻了锁着机器的钥匙然后花了一个月的时候把里面的零部件一个个拆下来画在图纸上。不过在组装的时候出了点差错:她掰坏了一个转轴,又买不到相同的型号,忐忑不安了好几天。好在出差回来的父亲没有察觉出异样。她本想着用这沓图纸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但由于担心弄坏机器的事情被发现便没把图纸拿出来过。
列娜循着记忆从床垫下取出图纸,那上面有她用圆珠笔一笔一划临摹出的零件图。可惜现在这双手握了太久的粉笔已经复刻不出这样的精度和视图了。如此想着,她再度叹了口气。
高中毕业后列娜进入莫斯科公立大学主修机械工程与制造。这四年内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很快得到了去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工作的名额。然而在她出发前一个月,母亲车祸去世。父亲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总是懊悔地自言自语:要是我去接她就好了。这是惩罚,多么可怕的惩罚!时间不会原谅改变它的人……
这个时期列娜的日记风格压抑,字迹凌乱,经常写一些不成句的词语。还留有大片大片的空白。
列娜不想重温那痛苦的时光,将日记翻到了最后一页。只有两句话:
[今天和父亲吵架了。我要离开这个家。]
最下面粘着一张信纸的碎片。那是去切尔诺贝利前一天的晚上,父亲走进了列娜的卧室,当着她的面儿撕碎了学校颁发的介绍信然后平静地告诉她自己已经托人把她塞进了莫斯科第二中学。
由于第二天就要入职,补办已经来不及了。列娜失去了这次机会。再之后,她在父亲的安排下成了一名物理老师。一晃十一年过去了,列娜至今都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一直以来,无论她做什么父亲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她的那一个。他很清楚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进入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和全苏联最优秀的一批机械工程师一起工作。这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呀!可是父亲的举动无疑让一切美好的未来都成了泡沫。他撕碎了那张单薄的纸也撕碎了她的梦想。
后来有一次她在街上偶遇了父亲。他对她说,我知道以你的性格如果我提出让你留下你肯定不会答应。虽然这对你来说过于残忍,可你不知道的是,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平安。
列娜想起父亲的话语又看着手里的图纸觉得胸口闷闷的。她决定出去透透气。等电梯的时候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走过来端详她的脸片刻喊出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