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就都还来得及。
她安慰自己,在谢尔盖身边守了一晚。夜里谢尔盖睡的并不安稳。他眉头紧皱,流了好多汗,还有几句轻微呓语。不过列娜没有听清他说的东西。
早上谢尔盖醒了。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去了客厅。列娜跟在他身后时刻观察着他。现在的他比印象中的削瘦一些,坐着的时候身体佝偻着,站起来能好些。
谢尔盖开始吃饭。他打开罐头舀了一勺西红柿到碗里,把它和碾成泥状的土豆一并送进嘴里。
列娜飘到他对面盯着他看。他的脸苍白而麻木,整个人笼罩在哀愁之下。眉间流露出一种忧伤的气质,这样的气质通常可以在那些贫困以及饱受苦难摧残的人身上找到。
谢尔盖心不在焉地吃着饭。时不时抬头看看。有几次她以为他看到了她:他用一种不带恶意的眼神审视她片刻,再次垂下双眼继续沉默地吃饭。
列娜没有出声打扰。反正说了他也听不见。
谢尔盖要出门了。他在衬衫外面套了件外衣。穿着随意,但也不邋遢。人的气质是长年累月塑造出来的,但显然他现在顾不上打理自己的形象。
列娜很想知道谢尔盖身上发生了什么大事使得他如此颓丧。她正想的出神,低头穿鞋的谢尔盖突然蹦出一句:让开!
列娜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步,随即意识到不对劲——如果他看不见她,他怎么会知道有人挡了他的路?
然而谢尔盖完全没有给她高兴的时间。他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列娜想要跟上去,但却始终走不出这道门。似乎有什么东西像磁铁一样牢牢地吸着她,不让她离开。列娜懊恼不已。
屋里没有窗帘。她飘到窗边,正巧看见谢尔盖骑着三轮摩托车扬长而去的背影。
谢尔盖走后列娜把注意力放到对面的大楼上。很多窗户的玻璃都碎了,里面黑乎乎的,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楼前的野草也有半人多高。到处都是一副衰败的景象。这里看上去更像是核事故发生后的切尔诺贝利。
可她记得谢尔盖在事故发生前就搬去了莫斯科。他也有对她讲过他在普里皮亚季工作时住的是安全局分配的公寓。衣食住行也都在标准范围内。
看来一切也只能等谢尔盖回来本人亲口解答了。
幸好他能看见她。列娜感到庆幸。
快中午的时候谢尔盖回来了。他刚一进门就和双手环在胸前等在门口的列娜对上了视线。谢尔盖似乎有点尴尬。他转移了视线,假装没事人一样从外套里掏出报纸坐到沙发上看起来。列娜叫了他好几声他也不搭理。这样的忽视可真叫人来气。
“谢尔盖,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演技这么好呢?”
列娜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谢尔盖动作一顿,又神色如常继续做他自己的事。列娜确信他肯定是听见了。她气势汹汹朝他走去,谢尔盖眼皮一搭,似乎是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立马放下报纸起身走人。
列娜瞥了一眼报纸上的日期:1995年10月27日。再抬眼一望,谢尔盖已经进了卧室锁上门。这可把她气的够呛。
“喂!你到底——”
她朝房门跑过去,不想身体一栽直接穿了进去。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卧室当中,列娜惊讶不已。谢尔盖更甚。他半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她。
“你是怎么进来的?”
谢天谢地,他终于肯跟她讲话了。
“如你所见。”列娜没好气道。她问他,为什么要假装看不到她。
“那不如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列娜刚要开口,谢尔盖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要怎么证明你是真实的人而非我做的一个梦?又或者说是你在梦中看到了我,而我其实并不存在。到底是我潜意识里创造出了你还是说我其实是你的一部分?”
“如果这不是梦而是现实呢?”列娜反问。
“那你告诉我我是谁。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如果换做别人问这个问题,列娜可能会觉得他在故意找茬。但谢尔盖眼里的茫然骗不了人。他对她说,他产生了很强的割裂感。他时常感觉这个世界全然虚幻。一切都毫无生气。而他自己虽还年轻却仿佛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当他观察自己审视自己时会情不自禁发出这样的疑问:我还是曾经的我吗?
“我想要去寻找自己内心最真实最纯粹的东西,可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我找不到。我把自己弄丢了。”
谢尔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凡事都有终结,但痛苦没有尽头。他说只要他还活着,痛苦就如影随形。他存在,他受苦。正因如此,他喜欢靠做梦来麻痹自我。然而他的梦都很混乱,就连做梦都不能摆脱这种感觉。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迟缓前行,意识在现实与梦境之间摇摆不定。人也一天天消沉下去。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快乐。从前那些无比重要的东西:他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