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章同朽的表舅尚在人世,是她外祖兄长的次子,大了她二十一岁,有过一个两岁就丢了的女儿,至今仍未找回。
表舅家中关系复杂,她不愿搅扰,遂借了他走丢女儿的名义,化名章瑛,以身体不好、需进寺院修养为由,入了这灵桑寺。
是以,寺中至今无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唐璎虽生于建安,对维扬却并不陌生。
她外祖父生前曾是维扬有名的乡绅,声望极高。章家虽不是望族,却绝对算得上是富贵之家,直至外祖父罹患呆症,家族才开始落败。
章公尚在世时,她便常常回维扬探望,顺带跟着各家名医学会了不少岐黄之术。只可惜痴呆之症终究无解,外祖父尚未到知天命的年纪就故去了。
掸了掸衣襟上了落雪,唐璎叹了口气,往远处望去。
灵桑寺建于菩提山上。菩提山是维扬最有灵气的一座山,三面临水,终年仙雾缭绕。而山的不远处,有一条邗江。她就是在邗江边上邂逅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嘉宁十五年,也就是她被指婚给黎靖北的前一年,也曾回维扬探望过外祖父。
“姑娘,临丹青吗?三十文一张。”
彼时,她正在邗江边一边浣足一边磕栗子。循声望去,便看见河边倚了一个打扮轻浮的少年。那少年一身粉紫色的袍衫,轻裘缓带,清俊的眉眼间满是玩味之色。
唐璎只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登徒子,并未搭理,继续磕起自己的栗子来。
岂料,那少年见她不做声,探手便想来抓她浸在河里的玉足。惊恼之下,她猛踢了几下河水,水花扬起,溅了他满身满脸。
“哎哟!”
顾不上擦脸上的水,少年紧紧地护住了怀中的画,用衣袖不断地擦拭。
只可惜,不论他如何补救,墨汁洇染下,那副丹青终究是废了。
见此,那少年也有些着恼了。
“在下好心帮姑娘拾栗子,你踢我一身水便罢了,还毁了我的画,姑娘打算如何赔偿我?”
循着少年的目光看去,她腿边的草丛中确实掉落了几颗栗子。而少年方才伸手的方向…似乎正是栗子散落的地方。
此时,少年俊俏的脸庞上满是她的浣脚水,唐璎尴尬极了,她递给少年一张绣帕,有些不好意思,“擦擦。”
少年并不接,只瞪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气鼓鼓地望着她。
他生气的样子像极了她外祖养的小三花,唐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少年浑身湿透的模样委实狼狈,饶是他脸皮再厚,被一个姑娘这样嘲笑,也忍不住有些羞恼了。
“姑娘,你…”
还未等她发作,唐璎截住了他的话头,“抱歉,是我失礼在先,为表歉意,我愿配合公子再临一副。”
她一早就注意到了,少年画上的女子,正是她自己。
少年“哼”了一声,并未答话,只径自执了笔临摹起来。
一个半时辰后,少年终于临好了。他将画送给了她,心情也跟着由阴转晴。
“在下墨余酒,姑娘何名?”
微风拂动柳梢,她的话音清脆婉转,“唐璎。”
邗江一遇后,两人逐渐熟悉起来。那少年后来又赠了她许多画,还常常给她买糖炒栗子。礼尚往来,她也顺势医好了他祖母的胸疾。
年少时的心意,总是隐晦而青涩的,两人从未挑破过。二人关系真正的转折点,是伏日的那场大火。
嘉宁十五年的一个夏日,不知是否是天干物燥的原因,章家走过一次水。
下人带着章公去邻城抓药了,是以外祖并不在家。唯有她,正好约了同墨余酒一道对弈,故此在在大厅里一直候着。
岂料,人未等来,却等到了一场大火。
火势太大,家仆不敢拢近,唯有他,在她奄奄一息之时,迎着熊熊火势,滚滚黑烟,只身将她救出了火海。
“阿璎别怕,马上就没事了。”
裹着火焰的横梁向他的左臂砸来时,他如是说道。那时她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有区别于“唐姑娘”的“阿璎。”炽热的火光将墨余酒的眸子映得晶亮,他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唐璎的心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大火过后,她咽喉受损,休养月余后便好了。而他却被烈焰灼伤了手腕,永远不能作画了。
看出了她的歉疚,他玩笑道:“我倒是无所谓。既然阿璎觉得过意不去,不如以身相许?”
他的口吻如往常般玩味,神色中却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唐璎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声“好。”
那天,他将她凝视了许久。
只是,还未等到他来提亲,宫里就来了道赐婚的圣旨。
她立马找到他,急切道:“我祖母有陛下赐的南红玉镯,据说持有手镯之人可自行婚娶,我去求祖母,让她把那玉镯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