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燃起,一灯如豆。
幽暗的烛光投射到眼前男子的脸上,留下一方锋锐的剪影,他长身玉立,剑眉星目,腰间别着的绣春刀闪着泠泠寒光。
这人唐璎认识,锦衣卫指挥同知孙少衡,是太子选侍孙寄琴的哥哥。
嘉宁十六年,她与侧妃陆容时、选侍孙寄琴三人一同嫁入东宫,由此结识了孙寄琴,而她与孙少衡的相识则比孙寄琴来得更早。
嘉宁十五年,她方接到赐婚的圣旨,正为情所伤。离开维扬的前一夜,她又去了邗江边,期望能最后见一眼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那夜,少年没来,她却在江堤边捡到个活死人。
那活死人身上的衣服褶皱而潮湿,腰际的衣料还有被刀刺破的痕迹,伤口处皮肉翻卷,看得人触目惊心。他躺在堤岸边,浑身是伤,已然失去了行动能力,唯余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虽然不清楚他的身份,但唐璎一眼就能看出,此人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她不想惹祸上身,转身欲走,却被那人拉住了胳膊。
“救…我…”
他的嗓音听起来十分虚弱,却又有种说不上来的阴寒。
唐璎顿时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她蹙眉, “我为何救你?”
似乎是没想到吴侬软语的江南还有这般冷心冷肺的女子,那人顿了一下,抿唇道:“在下孙少衡,乃恭王表弟,此番姑娘若救我于危难,殿下必有重赏。”
彼时恭王尚在人世,是个出身微贱又最不得宠的皇子。他的母妃孙昭仪原先只不过是崔贵妃家中养出来的一匹瘦马,这人若真姓孙,恐怕是崔府奴隶一般的存在。唐璎很清楚,这人把她当成了耳目闭塞的维扬闺秀,企图用“王爷”二字诱哄自己救他。
她也没戳穿,见他似乎真的快不行了,遂扒了他的衣服就要替他止血。
见她动作熟稔,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长睫下垂,投下一小片浓郁的阴影。
他轻声问: “姑娘可是医女?”
唐璎懒得搭理他,麻利地包扎完伤口后,递给他一个小瓷瓶,“金创药,每日外敷三次即可。”她顿了顿,“卯时北边的城门就会开启,你若有路引,可走陆路从新吴离开。”
方才她替他疗伤时就察觉到了,这人身上的衣裳是湿的,想必是在水路上遭到了追杀才一路逃亡至此,他离开时若仍走水路,恐有再遇到那群追杀者的风险。
唐璎的话方说完,却发现那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晦暗不明,这样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舒服,她方准备离开,那人又叫住了她。
“姑娘怎么称呼?”
她被他缠的有些烦了,匆匆丢下一句“萍水相逢,不便告知”,也不等他回复,就径自离开了。
次日,她随圣上派来的锦衣卫返京备婚,在随行的队伍中又遇见了那人。
“姑娘,咱们又见面了。”见了她的仪仗队,他目露了然之色,“原来你是准太子妃啊,怪不得昨夜不愿透露姓名。”
唐璎这才知道,这孙少衡原来是锦衣卫的经历。
他鬓若刀裁,目如朗星,一身青绿色的锦服衬得他挺拔如松柏,说话时眼睛喜欢直勾勾地盯着人看,让人很不舒服。
“昨夜为何救我?”
孙少衡说的是她明知他出身微贱,恭王又与太子立场对立,却仍然选择出手相救的事。唐璎当时倒未多想,章公的病症已经到了垂危之际,她想替祖父多积些福。
既然知道了他是官身,唐璎便不再警惕,随口道:“昨夜见你伤成那样还不死,想必命硬的很,你这样的大福之人,以后或可为我所用,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这话说的很假,她昨夜走时连名字都不想告诉他,显然未存结交之意的。
然而孙少衡却当真了,他凝视着她,幽深的瞳孔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娘娘所求,在下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你还好吗?”
陋室内,孙少衡扶起唐璎,忽而瞥见她身上披了件男式的雪色狐裘,微皱眉头,转眼又察觉到她手上有伤,吩咐下属:“去寻大夫。”
“是!”
“不必了。”唐璎理了下头上歪斜的斗笠,“多谢孙大人。”她解释,“我中的是夹竹桃粉的毒,症状尚轻,烦请大人为我取些银针和青蒿水来。”
孙少衡来意不明,姚半雪凶吉未卜,那两名刺客也不知去了哪里,她不想打草惊蛇。
听言,孙少衡愣了愣,随即让侍卫按她说的去办了。
他扶着唐璎坐起,笑道:“若非你在邗江边救过我一命,我倒忘了你会医术的本事。”
侍卫走后,唐璎问他:“孙大人为何会在此处?”
孙少衡一顿,眸光微闪,“我本在青州查案,得闻范大人出了事,接到皇命后便加急赶来了维扬,途经永乐巷时,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