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想着,露执翻来覆去一夜未成眠。
清晨的日色穿过铁窗斜斜照进来,她揉着脖颈偷偷越过阿娘往隔壁窥探了一眼:对侧的李姨娘母女两人睡得比露执安稳,即便牢里森冷彻骨,她们彼此依偎着取暖似乎就足以抵御眼前的困厄。
露执收回目光,又看了看熟睡的阿娘,心中泛起酸涩之意。
俄而间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在牢房外响起,两个高大的人影走过来,在门外把钥匙转动地哗哗作响。
“辰正一刻了,喏,这是早上的牢食。”其中一人说完,另一人便把手中的提篮搁下,再度合上了门。两人又走到隔壁放下饭食,没有再多说一句,检查完周遭有无异常,逾时即步履轻松的离开了。
隐隐的饭肴香味散发过来,露执才发觉肠中辘辘,便轻手轻脚地下榻将提篮取来放在木桌上。身后衣角被微弱的力量所牵动,露执回头一看,原来是阿娘醒转了过来,睁开眼睛却只是望着承尘顶不言语。
“阿娘,饭还热着,多少吃一口吧。”
燕文珠面有惫色,仍旧回绝了她,“你多吃些吧,我没有胃口。”
露执眼神黯了一瞬,没有强劝,默默低下头将提篮的竹木盖掀开,篮中上下叠放了两具食盒和竹箸,露执取出上面一个,另一个没有动,留在提篮里等阿娘想吃了再拿出来。
露执在家中养尊处优惯了,并不知道牢狱中对待寻常犯人准备的饭食是何种规格,以为旁人和自己大差不差,都该是有菜有肉的。
她打开食盒,惊喜地发现里面居然是阿娘素日最爱吃的鱼羹。虽然做法粗糙了些,油泽也寡淡,但是身陷囹圄不必那么仔细的挑剔。她小心翼翼地捧到燕文珠身旁,雀跃道:“今日有鱼羹,阿娘要不要起来尝一尝?”
勾人的鲜香弥漫过来,燕文珠终于有了反应,背转过去的身子动了动。露执看在眼里,伸出手把她拖起来坐着,又提箸将食盒里的鱼羹慢慢喂到她嘴边,燕文珠这次没有抗拒,一口一口吃下了多半份。
露执心中的忧虑消散了些,等燕文珠吃完,她自己早过了饿劲儿,望着窗外发了会呆,脑中昏昏然地有了困意。
“蕴蕴……”燕文珠突然开口叫她,声音比方才更加虚弱,双唇呈惨白之色。
没等露执反应过来,燕文珠喉咙涌上一股甜腥,片刻间从口中喷出了淋漓的血。
她眼前天旋地转,身子摇摇晃晃栽倒在了草榻上。
露执飞快地扑过去想扶住她,燕文珠却已经不省人事了,衣襟袖口徒留大片殷红的血迹。
阿娘毫无生气地躺在她怀抱中,手脚冰凉。
露执瞥见桌上的食盒,瞳孔骤然紧缩:是饭食里藏了毒,那鱼羹一定被人动过手脚。
下毒之人是谁?
不消细想,她已经知道了。
露执心中微微发苦,除了谢屏,还有谁会处心积虑的害她。
李姨娘和露舟都吃了提篮里的东西,何以她们安然无恙?由此可见是冲着她和阿娘来的。
阿娘的呼吸趋现缓慢,露执想救她,一时半刻竟想不出该去求谁。
不对,有一个人可以救阿娘的。
露执放下她,几步跑到牢门外纵声呼喊,“来人,来人!”
正在墙角打盹的狱卒被吵醒,一脸不耐地抬起头走了过来,“何事喧哗?”
露执明白下毒之人可能已经与狱卒串通一气,未必不会相互帮忙遮掩。她心思一转,锵声道:“我有案情密要须即刻禀明,请本部燕尚书亲来。”
虽说如今阿爹成了众矢之的,人人避之不及,可是刑部尚书燕扈谋是她亲舅舅,与阿娘血浓于水,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燕尚书?燕尚书三日前就奉旨出京了,如今代理诸事坐镇刑部的是左侍郎宋大人。”
狱卒的话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消熄了露执心中原本就微茫的一线希望。
舅舅不在,刑部之中还有谁能救阿娘?
她回想起狱卒适才的话,暂代舅舅主理刑名的是一位姓宋的侍郎。
露执依稀记得,宋阁老家的长子似乎就在刑部供职。
宋阁老是阿爹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从前还差点跟她家结了亲。倘若自己可以同他的长子说上话,哪怕一句都好,没准他就会发发慈悲救阿娘一命呢?
不管可不可行,她都要试一试。
露执下定决心,拿出了世家贵女的气魄威仪,“那便速速请宋大人来,我家的事牵涉繁杂干系重大,耽误了明日的会审,你们几条命加在一起都不够赔!”
狱卒被她的话所震慑,怔愣着躬身说了句“娘子少待”,便匆匆离开去找守卫官,将露执的话如实回禀。
守卫官思量着,烫手的山芋不能久握,还是需得尽快扔给下一个人。当即便如了露执所愿,差遣属下快马前去刑部公署,无论如何都要将左侍郎宋霜洵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