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红初第一次遇见魏音的时候,觉得她的眼睛很好看。
她那双明艳似水般的眸子里,有着秀丽钱塘之外的景色。
藏着西北风沙吹不尽的野草,藏着疾云伤风掩不住的关山明夜。
她是越过铁马冰河的南归雁,携着苍茫辽阔,趁着江南二分好月色,一头扎进了谢红初的怀里。
大漠是有血性的,他与她射箭骑马——让他更惊讶的是,他的这只雁居然比拾柒学得都快,红鬃马带着呼啸而来的风,她与他打马山路。
山风裹金绡,百世难求一刻自在。
他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的熟练地将马拴在树边,笑道,“小骗子,你都会骑马了,还找我教什么?”
魏音拉住缰绳,偏头望着他,哼笑道,“骗你怎么了?我都大半个月没见你了,不找个由头你会见我吗?”
西风拂过满山的红枫,有一枚残叶落在了谢红初的肩上,谢红初痞气地倚在一侧,从袖口里摸出一个镶着碧眼石的黄金茶壶盖扔给魏音。
魏音拿在手里掂了掂,她问,“这是什么?”
谢红初看了一眼,解释道,“不是让拾柒去同你讲了吗?前些日子太后过寿,二哥让我回宫给她祝个寿——没意思极了,我就从寿宴上顺了个小玩意。”
魏音忍俊不禁,她回头,听见谢红初回头问她,“对了,火铳练的怎么样了?”
“民间禁用火铳,我怎么敢呐,火铳弹又那么大声——一旦被人听见,我可是要被巡抚大人抓去坐牢的。”
谢红初凑过来,歪头笑道,“哟,我怎么不知道在华亭……还有谁敢动我的人!”
“没个正形!”魏音耳尖发烫,她起身推开谢红初,他无奈道,“我看你就是找由头不想练,也是为着你好,虽然这玩意有些沉,有的时候还不太好使——但是如果学会了,以后跑商队的时候,当个防身的家伙什,也能大着胆子行路。”
“你就说说,现在我再教你使别的刀剑,你学得会吗?”
“怎么学不会?我九岁的时候我爹教我骑马,我一个月就学会了!”魏音补充道,“我学东西可快了!”
“那也不行。”谢红初道,“火铳的话,不乱动是走不了火的,但是刀剑无眼,稍不留神就会伤到自己,万一你受伤了,你爹得不把我的王府拆了……”
……
此时那双眼就这样带着关切、认真地望向他。
谢红初心口一疼,他在那么一瞬间,忽然想扇自己一巴掌,他后悔教魏音用火铳了。
她不需要用火铳壮胆——他在想,如果魏音不会用火铳,那么他的小丫头会不会就能老老实实待在王府。
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城……还当机独断地公然募私兵——私藏火铳是坐牢,私募兵马可是要被拉出去砍头的。
她在这个云诡波谲的京城,在四大家族纵横交错的权力网下,如此胆大泼天、肆意妄为。
但是就算不会用火铳,他大概也困不住她——
不止他,江南温软困不住她,四方宫城困不住她,就算此时此刻站在辰阳门外的不是谢红初,换成别人,魏音也会倾尽全力去挽救大邺这座摇摇晃晃的大厦。
乔清竹在府中教谢平的时候,曾不无感叹道,如今的朝廷全靠着王爷的一副病骨,撑起了大邺的天。
如果谢平这时候在这儿,应该会拉着她的乔清竹说,“不对呀乔先生,你看嘛,音音姐姐一直都在王爷身边呢!”
……
好不容易捱过了第一夜,趁着白日换防的功夫,谢红初派人将魏音送回了王府。
走之前,魏音道,“我回去了,但王爷可不能再去涉险了。”
自从昨夜与海拜交手之后,魏音就发觉谢红初的脸色不太好,她补充道,“打仗的话有刘都督、有宁将军他们,王爷虽然身手非凡,但毕竟没上过战场,昨夜太险,王爷不能再逞强了。”
刘镡疑惑地看了一眼魏音,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谢红初打断了,于是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
谢红初点点头,道,“待会儿我回辰阳门守着。”
大邺今年冬天还真是不太平,雨雪一场接着一场,等到晚上的时候,又下起了暴雨。
这场雨比昨夜的还要大,辰阳门的烽火台有斥候来报,哈丹十八部拔营向前二十里,雍都城外全部兵马尽数投入攻城之中。
鞑子跟春笋似的往外冒,眼看着城外抵御抗击的将士们再退就退到辰阳门口了,这时候刘镡总算知道——为什么谢红初昨夜亲自上阵也要将十八部拦截在城外。
雨越下越大,有几个鞑子已经开始架云梯了,若是昨晚照着鞑子这般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恐怕辰阳门都撑不到今天了。
三更将至。
辰阳门的边防室传来了一阵闷咳,豆大的血滴顺着谢红初的唇边淌过,他伸手擦了擦,嫣红的鲜血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