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着,开不开由我,我知道那是光明的,但这眼前的烛火仍然能照亮我。”
爱乔还站在外头,她在短暂的静默之中重进了门来,林世平只是平和地望她走到面前,随后她唤林世平道:“爷。”
林世平注道:“爱乔,唤做先生。”
爱乔故意地忙道:“先生,先生,请您到前厅来,金小姐的账要结,您对一对。”
就如同爱乔来到南京之后的每一个日子,爱乔永远是与玉生同处于一条边界的。只因在北平回来时,是她带走了她,在那冷的冻死人的桥底下,她望着爱乔,拉过林世平的手说道:“爸爸您还有没有多的船票,请留一张给她吧。”林世平便带了她回来,又或者,是玉生带了她回来的,爱乔记事之后,便常将林世平与林玉生这两个名字做排序,有时练写字,写了又写,却总将林玉生写到了前面。
爱乔从前厅重回来后,瘦小的身子蹲坐在她的幔帐边,问道:“李先生要和您结婚?”
玉生低低道:“谁说的?爱乔。”
爱乔道:“我听见爷——哦,不,先生,先生说“李文树”“娶”“妻子”,您又说了“结婚”“生子”。”
玉生却只是翻了身,睡去了。并没有回爱乔的话。
隔日金小姐和孙曼琳的电话忽然接踵而来,只是李文树还没有按照马背上的言论来赴约。玉生在接完孙曼琳的电话,确认数遍兰西戴上那只金指环的神态之后,又即刻接到了金小姐的来电,她接起电话,便听见金小姐尖声喊道:“你何不把自己一起点把火烧了!”
玉生握着电话的双手微微一颤。
金小姐便又冷笑道:“我叫这个蠢人烧了那个卖棺材的送我的皮毛,她却将我的白围脖烧了,就是你为我做的那一件。”
玉生道:“我请人再为金小姐做一件。”
金小姐忽地不知对谁,恨道:“滚出去擦你那下作的眼泪!”
年轻的女人,除玉生之外,金小姐仿佛每一个都痛恨。玉生听见了低低的呜咽声、尖叫声,让人觉得心烦意乱,终于她握紧了电话机。
而后,她注道:“我记起来,爱乔前天新做了一件,也是白色的,我唤人送去给您。”
金小姐道:“哦,那最好,我已从禄口回来了——最好你来。”
挂断电话之前,金小姐在寂静中唤她道:“玉生小姐,你穿那件松绿的旗袍,立襟的,领口上有两朵白兰的那一件。”
玉生身上穿的却正是那一件。
她低眼望了望自己,在出门前,她仍然拿了一件白流苏披肩搭上了。她的双眼淡淡地扫过人力车的车边,飞逝的雪地中还可以窥见昨天的马蹄,李文树、李文树的马才真正像惊梦,玉生闭了闭眼,仿佛短暂地梦到他回到上海去了。
金小姐的宅门开着。
门外一个红眼睛的女人接下玉生,她的眼睛是红的,双颊也是红的。玉生还未递给车夫车费,她便拉住她的双手还了下来,无声地流着泪道:“您好,玉生小姐。”
玉生道:“金小姐有没有找我呢?”
她不知道女人的名字。金小姐的家中,似乎是没有名字的。
女人道:“他在话厅里等着你。”
金小姐的声音传来了。她不是在呼唤女人,也不是呼唤玉生,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唤另一个名字,走近了,玉生直至真正走到话厅门外,才听清了。
金小姐唤道:“邬季先生。”
门开了一半,随后是一阵阵激烈的咳声。玉生在那另一半门面后望见一位在金小姐家中从没有见过的男人,他低垂的面色白如墙灰,瘦骨嶙峋的身体摇摇欲坠,玉生几乎以为男人就是那位卖棺材的,仔细记起来,那位卖棺材的先生并不姓“邬”。
玉生望着他,只因他也是望着她的。
金小姐刚抽了烟,扯着咽喉,说道:“玉生小姐,我曾许多次想过要为你举荐,这是邬季先生。”
玉生记得,又记不得。这世上有她认识的,一个叫做邬季的男人,他几近病态,年轻又苍老,白长褂子边像是沾了红,又像是他咳出来的血,他细长的眼睛望着她时,让她忽然不可抑制地记起李文树的双眼,后者是多么活生生的人。
玉生听见金小姐重又道:“邬季先生见过你,并且一直记得你。你不知道,禄口一半的地面,都属于邬季先生了,我也只需向你说他的名字,又何必细细向玉生小姐讲述他是做什么营生的?自然你从不关心这些。也因为真正上等的人,永远都不是靠营生来活着的。”
邬季先生出了声,道:“玉生。”
他唤她,像是唤一个亲昵的人。这令她感到莫名的惊慌。
金小姐的话厅覆上云烟,是大烟的味道,或是那条红榴珠帘的异味,如海浪般激烈地冲入玉生的口鼻。结识金小姐的许多个日子来,她从没有比今日更憎恶金小姐,金小姐与那位邬季先生彼此坐着,又几乎是半躺着在那张铺上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