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府怎么也没想到,从陛下那里给他安排的任务,居然会如此之重。
旧臣谋逆……旧臣谋逆啊!
他本以为,在他和许敬宗陆续剪除了长孙无忌的羽翼后,陛下要做的下一件事就是让长孙无忌告老引退,也算是彻底将“贞观遗风”的老臣从朝堂上清除出去,却不料这将会是一场这样大的变革。
可若仔细想来,又一点也不奇怪了。
永徽五年便有陛下同贞观老臣之间的矛盾,以彼时的中书令柳奭贬官拉开了对峙的序幕。
永徽六年废王立武,来济、褚遂良等人被贬官外派,陛下在部分朝臣的支持之下看到了彻底掌权的希望,也用扶持武媚娘登上皇后位置昭示了自己的态度。
显庆二年的洛阳东都之议以韩瑗被贬、关东世家重回朝堂告终。
……
看看吧。
在这一步又一步的试探面前,但凡长孙无忌愿意只做一个舅舅,他早就应该将他手中的权力彻底交出来了。
而不是到了今天还紧紧攥着自己的最后一份荣耀,希冀于李治和他还能维系着这样微妙的关系,也终将折回来听从他的意见!
所以从李治的角度来看,这出行动已是势在必行了。
既然已无法平和地解决问题,那就按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惯例,将该当退场的人彻底清除出局!
不过可惜啊,长孙无忌不是褚遂良,不能随随便便地按照翻旧案的方式将他拿下。
长孙无忌固然专权,也没有留下那等能让其再无回天之力的把柄。
唯独剩下的一条出路,正是指控长孙无忌谋逆!
用一个做臣子的人最不应当犯的罪名,结束这段早已破裂的君臣关系。
“应对机敏,善于避嫌……这还是先帝留给长孙太尉的评价,”李义府看着面前的卷宗怔怔出神。“他有想过自己会被算计进这样一个结局吗?”
李义府说到这里又自嘲一笑。
长孙无忌没想到会是这等结局,李义府自己又何尝想到,他会被选定为这出指控谋逆的发起之人!
但他没有其余退路了。
“阿耶您不是说……”李洋哆嗦了两下嘴唇,开口发问。
在从李义府那里听到陛下委派的任务后,他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惊得坐在地上。
偏偏从李义府肃然的神情去看,那其中绝无一点作伪之处。
“难道皇后的求情也没有用吗?”李洋卡壳了许久才问出了后半句话。
他以为的求情,是在他们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利益筹码后,对他们所涉及的案子轻拿轻放。
而不是如同此时一般,前罪减免的凭据,是要做出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李义府崛起的时间太短了,短到李洋甚至还没适应父亲身上的中书令官职,其实已是大唐等闲官员所能奋斗到的顶峰,中书省长官之上也只剩下了少许虚职而已。
他还依然,觉得父亲远没有这个资格去跟长孙无忌正面叫板。
结果听听他现在说的是什么?
要去指控长孙无忌谋反?
就算能否达成这个目的,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李治的态度,但饶是李洋不学无术,没多少头脑,也知道此事若是失败会是何种下场!
到时候他们全府上下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不管怎么说,这是陛下交代下来的命令。”李义府目光中闪过一抹苦涩,“我若不做,甚至不必给我安上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毕竟这本来也没有旨意,只需要将大理寺控诉的罪名给如实办理就是了。”
皇后到底有没有为他求情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也或许,这就是在皇后与陛下求情商议之后的结果。
“我找你过来也不是问你有没有办法拒绝这个行动,而是要问你,你在这长安城中能调动起来的到底有多少人。”
李义府看似回应得稳重,实则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已在桌案下攥成了拳头。
他心中到底有多少孤注一掷的情绪,为了防止行动失败,不可能透露给儿L子知道。
但他自己是明白的。
打从他当年身不由己站定立场的那一刻,他既是外人面前的识时务之人,有着何其风光的待遇,却也是陛下所操纵的棋盘一子。
棋子在真正的两军对垒中,当然是没有决定权的。
陛下愿意给他这个机会,甚至愿意在这出决胜局里给他安排一个要紧位置,已经是对他莫大的优待了。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说服面前的儿L子:“别看陛下已在天子的位置上,可此事倘若能成,我等所立功劳,依然能被称为从龙之功。”
而这份功劳,或许还能让他们的地位往上爬一爬。
那就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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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往棋盘上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