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艰难的侧过头来,显然已是病入膏肓下不了床。因家中窘迫,无法招待客人,只好挤出一个微笑聊表谢意。
待他吃过后稍稍有些精神,江晚吟抱着满腹疑惑,才缓缓开口询问,“大叔,我等一路来时只见饿殍遍野,这镇上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男人深吸了口气,攒了攒劲,两片干裂的嘴唇上下动了动,“姑娘有所不知,此地原来水产丰饶,我们世代都依赖这片水域为生,平日里不进湖打渔的时候,也种些粮食来吃……”
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中断了他的话,小鱼拿着豁口的瓷碗接了些水喂他服下才略略顺过气来。那个声音更虚弱了几分,“前些日子下了一阵怪雨,落在身上还有些灼烧得慌。等雨停后我们出来一看,湖里成片的鱼虾泛白在水面上,地里的庄稼也都死了。”
一滴浊泪滑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本来过往客商总要带些鱼虾,现在进湖打不着渔,镇上的集市也散了。没了银子进项,我们想着还有几块薄地,趁着时节还不算太晚,把预留来年的种粮再种一遍就是。可……那地种下去,一点动静都没有。后来我们翻开一看,种子都烂在土里了。小鱼他娘为了给我们留下口粮,瞒着我们偷偷吃观音土,活活给饿死了……”
那人说到动情之处哽咽难言,这是无数苦命人家的缩影,饶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脊梁也被压弯了。小鱼哭着过去抱着他,许是不愿在外人面前丢掉最后一丝尊严,他止住了将将崩溃的情绪,手轻轻拍了拍小鱼的后背,“多大人了,还哭鼻子呢。”
小鱼抹了把脸,故作坚强道,“我才没有哭鼻子!”
碧秋本就是还未及笄的不大孩童,在旁边听的眼眶微红,沉不住气地问道,“地方受灾,父母官不管吗?即便地方无力赈灾,也该上报朝廷解决。”
那人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来,“姑娘说笑了,国主每日军国大事都忙不完,哪管得着我们这么点小地方,就是地方官也都懒得管,让我们自生自灭。”
“他们怎么能这样,这不是尸位素餐的懒政嘛!”碧秋气得直跺脚,眼巴巴地看着一直没有作声的江晚吟。
江晚吟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着急,略带歉意道,“今日叨扰许久,我二人也该回去了,就此别过。”
“也好,小鱼,你去送送客人。”男人眼中满是理解,推了推趴在床边的孩子。草民生来就是草芥,没有人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小鱼将他们送到村头,揪着她衣服一角,怯怯地问,“姐姐,我们还会再见吗?”
江晚吟笑了笑,“有缘会再见的。”说完翻身上马,驰回镇上。
碧秋跟在身后,不解地问道,“姐姐,我们为什么不帮他们?他们那么可怜。”
“芸芸众生天下万民,你一个人帮得过来吗?”她的话夹在两侧的风中,片刻消散。“况且,我也没说不帮。”
“真的?”碧秋眼中闪过惊喜,“那刚才你怎么不说话?”
江晚吟抿了抿嘴唇,她想说她就是因为太容易相信别人才丟了性命,第二次又弄得自己狼狈至极,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事情总要多方求证才能定下结论,不能偏听偏信一面之词,地方官那儿咱们也总该去看看情况。”
碧秋恍然大悟,上前几步,“是了,我一时着急,还是姐姐考虑得周全。”
两人到了镇上先找了家客栈住下,然后又去了几处茶楼、酒肆、铺子,从往来顾客闲谈中探听消息,说的是八九不离十。眼见天色已晚,两人回了客栈住下,约定明日再前往地方官府查证此事。
今日之事让她心下一沉,自古以来贪官污吏怠惰懒政,层出不穷,哪怕是最贤明的君主也无法保证天下清明。可既然遇见了,怎能置之不理?查明一处,便要纠正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