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煦风虽嘴上问着药方从何而来,答案他心中却有数。
罗宛秋答道:“我从我娘留下来的衣裳的夹层里面找到的。父亲,上面写的是什么,我只看懂了几味药材,似乎是一张方子?”
罗煦风审视着她:“你娘生前没跟你说过吗?”
罗宛秋摇头,黯然道:“她一向不喜我,怎么会跟我说这些。真的只是方子吗,我认不全上面的字,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是她娘给她写的信吗?
饶是罗煦风心硬如铁,此刻也有些软心肠了。他这个三女儿,一向都过得不太好。
“不过是一张药方子而已。”罗煦风将方子揣怀里,安抚道:“你也别多想,你娘她…还是很爱你的。”
罗宛秋垂着眼皮,看不清眼底神情:“是吗……响风草、绿茆根、冬晴叶……娘亲为何会留下这张方子呢。”
罗煦风听她念叨着的几味药材,眼神锐利起来:“宛秋,你不是说认不得字吗?怎么还记得这药方上写了什么?”
罗宛秋浑然不觉,坦然道:“小时候娘亲有闲心也会教我认医书,只是我识的字不多,只记得这几种了…”
罗煦风听着,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她说的这几种药材,偏偏是要紧的几样。
“宛秋的记性真不错。”他夸奖她,又试探道:“其他的呢,你还背得出来吗?”
罗宛秋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转动眼珠回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半天,却背不出其他的药名。
她对上罗煦风探究的目光,似乎曲解了他的意思,神色有些不善:“父亲,你这样考我,是想看我出丑吗?”
罗煦风见状,疑心消了几分:“不过随口一问,背不出来也没事。”
虽说如此,他也没有掉以轻心,问道:“这方子,你可给其他人看过?”
“没有。”
罗宛秋摇摇头,盯了他一会儿,突然道:“父亲,看你如此谨慎,这方子像是十分要紧?”
她似乎不懂什么审时度势,问题一点也不藏在心里。
“宛秋。”罗煦风脸色一沉,叫着她的名字,训道:“你一个闺阁千金,不该打听的事情少打听。”
罗宛秋呛声道:“我娘留下的东西,我难道还打听不得?”
官场上,罗煦风遇到的人一句话能打三个机锋;回到家中,姬妾子女对他也是言语婉转,旁敲侧击。他哪里遇到过这样言语直白的人,这个人还是他女儿。
不过见她这样莽撞,也正合了不识几个大字、没人教养的情状。
罗煦风捏了捏额角,道:“宛秋,你该随嬷嬷学一学规矩了。”
却不愿更多提及关于方子的事情。
“父亲不愿意说就算了,左右我对这药方子也不感兴趣。”
罗宛秋冷哼一声:“只是为何要让我学规矩!依我看,二姐姐才是应该学规矩的那个人!”
罗煦风见她不再追究,松了口气,敷衍道:“你二姐姐有嬷嬷教养,你不必操心她。”
他心中想,从她的言行举止来看,当真是个没有心计的草包。他原本还可惜王家在官场上几乎没有地位,还要浪费他的一个女儿。如今看来,以他这个三女儿的资质,嫁给王家倒是各得其所。
罗宛秋问道:“父亲你方才说要为我做主,敢问你要怎么为我做主?”
罗煦风没想到她话题一转,又回到了上一件事。
“她放狗伤你,心思不正,我会罚她抄一百遍女则,修身养性。”
罗宛秋却不依不饶:“抄书算什么惩罚?若是有丫鬟代笔,岂不轻轻松松就完成了?”
罗煦风强忍着性子:“那你想如何?”
罗宛秋道:“她心思不正,败坏家风,当请家法才是!”
罗煦风断然否认:“不可!宛夏身子娇弱,怎么受得了家法!”
罗宛秋冷冷看着他:“难道我身子又好到哪里去了吗?父亲,你偏心得也太过了。”
罗煦风失语片刻,一时间无从反驳。
眼前少女苍白瘦削的脸庞和泛白的嘴唇,似乎正印证了“身子好不到哪里去”的说法。他倒忘了,他这个三女儿出生后,也是先天不足的。
“……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你亲姐姐。”
“我可没有这样狠心的姐姐。”罗宛秋声音尖锐:“父亲,我娘亲死了,这府里我可就您一个亲人了。您难道还不愿意为我做主吗!”
罗煦风被她说得动容,只是神色还有些犹豫。
罗宛秋似乎是失了信心,倔强道:“父亲若不愿意为我主持公道,那我就告诉别人你强拿我娘留给我的方子!”
罗煦风惊愕一瞬,这府里还没有人敢威胁他。他原本有些怒气,但是对上她倔强的目光,又有些心软。
罢了,不过是想讨个公道而已,何必逼她到这个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