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
晨光破开湛蓝的天色,日光为江面镀上金箔,鱼十鸢以竹点水,朝着青水县方向扬帆。
“鱼十鸢,你可想过别的营生?”李酌修立在一侧,青山伴怀,江水重叠,极美的景色,却能在刹那间吞吐人命。
“别的营生?”鱼十鸢脸上泛起冥迷,随后迷茫开口,“先识字,等炸毁了礁石……”
话飘渺而断,炸毁了礁石又当如何呢……她是想要去走水产生意,可若是真躬行,却又胆怯上心头。
“毁了礁石,之后如何?”
鱼十鸢发现,李酌修真的很喜欢刨根问底,也不管别人是否想要多言。
“时予,你被贬官,是因你这喜钻牛角尖的性子吗?”
李酌修微微一愣,忽而扬起眉梢,“你猜猜。”
鱼十鸢撇嘴,专心引水。
她才不会像李酌修那样无趣,抱着人家心头痛深啃。
“到了。”
随着鱼十鸢一声低唤,李酌修挑目望去。
到底是个县城,排排小房鳞次栉比,弯弯曲曲的溪流将其环绕,拱桥横跨,杨柳垂首。
商贩的叫卖声混着来往交谈声,包子的香味掺着鱼鲜之气,热闹非凡。
鱼十鸢隔壁家的河婶子热心,瞧见李酌修整日穿着不合身的衣裳,便把自己儿子的一套衣服拿了出来。
她儿子唤作河长翏,去岁明经三甲十二名,眼下在县里任职。
李酌修试了那衣服,倒也合身。
他今日把头发全部束起,整衣敛容,雍容闲雅,腰间白玉无瑕,分明是个被贬官的倒霉人,却周身泛着贵气。
鱼十鸢边走边留意着李酌修,这感觉越发强烈。
“时予,听说朝廷的燕王失踪了。”鱼十鸢似无意提了一句,眼神却死死盯着李酌修,不放过他半分神色。
“哦。”
李酌修正瞧着街旁的各色铺子,应得随意,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鱼十鸢不甘心,狠狠心,道:“你若是寻得燕王的下落,圣上定会对你从轻发落的。”
“燕王都及冠了,那么大个人,来去怎会被我左右。”李酌修好笑着看向鱼十鸢,说的风轻云淡。
“可他是失踪了!”鱼十鸢跑到李酌修身前,“若是、若是他深陷困境,你前去相救,岂不是白白得了升官加爵的机遇?”
李酌修耸肩,“救人之事多有风险,我怕死。”
鱼十鸢一噎,满口劝说竟被他这无厘头的话堵住。
“到了。”
正好他们走到一处笔架店,李酌修借机岔开话题。
鱼十鸢的神思一下子被琳琅满目的笔砚吸了去,她抬脚往里走,身后传来李酌修的声音:“你先进去,我要如厕。”
鱼十鸢回头,正好瞧到李酌修匆匆离去的背影,她没多想,径直进了门店。
李酌修在人群中穿梭,直到确定鱼十鸢没有跟上来,方提步走进一家驿站。
守门的驿卒迎上来,“官府的花押,公子给小的瞧一眼。”
驿卒恭敬地伸出双手,驿站专为官府控制,来往都是达官贵人,他们早养成了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
冰凉的白玉落到手心,驿卒满含笑意的脸色忽然一僵,紧接着双膝发软,霎那跪在地。
“燕、燕王殿下?!”
李酌修摆手示意他起来,温声道:“去叫你们驿丞出来。”
“是、是。”驿卒跑开。
没几下功夫,一个白须翻飞的老者跌跌撞撞迎揖而来,“卑、卑职不知燕王殿下远道而来,还望、望王爷海涵。”
说着,又是双膝一软就要俯首叩地,李酌修急忙将他扶起,“不必多礼。本王此番前来,想劳烦驿丞为我飞鸽传书一封。”
荆州所属燕王封地,是故李酌修算是这驿丞的顶头主子。
“王爷言重,这本是卑职分内的事。”驿丞引着李酌修走进内堂,将他请到上座,便要亲自来研磨。
“本王自己来就好。”李酌修接过墨碇,“今日本王所踪,还请驿丞守死。方才那个驿卒,多予他些钱财,亦叫他不要多嘴。”
“是、是,卑职遵命。”巍巍老者像只受了惊的虾米,弓着腰唯唯诺诺立在一侧。
李酌修提笔染墨,不觉蹙起眉头,他有这般恐怖吗?
“驿丞坐吧。”李酌修点了点身侧空出的凳椅,随口道。
“卑职、卑职去给王爷端盏茶罢。”驿丞哪里敢坐,见李酌修用不到他,速速提着宽大的衣袍走了出去。
李酌修无奈勾唇,手起笔落,遒劲的字迹透纸三分。
待驿丞捧着茶盏回来时,屋中已无李酌修的身影。唯余桌上信笺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