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觉得自己在一个大火炉里,煎熬。汗液从皮肤表层渗出,热和痒游走在灵魂深处,驱散不尽。
经验告诉她这是发烧了。
她没有妈妈,小时候经常发烧,整个人变成一团火,泪水粘着两只眼睛,全是爸爸在耐心地照顾她。
爸爸会用额头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会一刻不离给她擦汗,把她抱在怀里,哄着她喝下很难喝的药物。爸爸还会给她讲故事,声音非常非常温柔。
她常常在爸爸讲故事的声音里进入梦乡,被暖洋洋的安全感包围,就像回到omega母亲的腔体内。
但是睁开眼睛,爸爸就变成另一幅模样,高高在上冷漠无情。
只有在操练中拿到最亮眼的成绩,爸爸才会对她笑一笑。
所以她整个童年时期她都盼望着自己能够生病,故意吹冷风、吃冰凉的食物、睡觉踢掉被子……
偶尔奏效,偶尔不能,每次生病后她都在兰登的实验室里醒来,那位讨人厌的小叔叔会给她配置很多奇奇怪怪的药,让她的身体素质趋近于完美,越来越难生病。
这一次生病,爸爸也来到了她身边吗?
她在熟悉的怀抱里,小口轻啜来人喂给她的药,在那人要离开时拽住他的衣袖。
“不要走。”
那人怔住片刻,单手抱着她放下药碗,再揉揉她的头发,“伊芙琳,睡一觉吧,睡醒就好了。”
伊芙琳沉沉睡去,梦里的爸爸在她没有生病的时候也俯身抱了她,笑容明亮温暖,拍拍她的脑袋,“伊芙琳,好乖。”
她满怀期待地醒过来,失望地发现自己还是在兰登的实验室里。
实验室的温度、气味、光照,工作台的材质都被调成舒适的数值,让她躺上去就像回到家里的床褥。
没看见兰登,她穿上实验室的白色绒毛拖鞋,推开没锁的门。盥洗室内哗啦啦的水声停下,兰登裹着浴袍出来,脸颊浮着浅粉,白茶气味浓郁。
伊芙琳本来气势汹汹想找兰登算账,骤然撞见这副美人出浴图,霎时哑口失声。
兰登和爸爸如出一辙,是个禁欲冷漠、不近人情的人,总是一丝不苟扣住白大褂最上面的扣子,把脖颈遮得严严实实。
冷不防看到兰登只穿浴袍、头发淌着水的模样,直觉告诉她这样不太妥当,爸爸从不会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兰登却把她当成空气,直接往书桌前落座,在光脑上处理事务。他的手指很好看,在专注操作手术刀时,也在劈里啪啦敲打键盘的时候,像在暮色的光影里跳舞。
伊芙琳走到他身后,光脑上一堆她看不懂的专业术语。
“你在做什么?”
“记录你的身体数据。”
兰登上下打量一眼她的身材,目光移回光脑,漫不经心说:“新长出来的皮肉松懈,要加强锻炼或者节食,尽快回到最佳战斗水平。”
明明是很正常的对话,兰登一直为她定制营养食谱,但伊芙琳这时就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她冷哼一声。
他打完几行报告,忽然捏住她的手腕,让她摊开掌心。
右手掌缺了一块骨头,兰登两指抚过,一探便知伤她的武器有多锋利,当初伤口是怎样皮肉翻卷血肉模糊,“怎么伤的?”
“龙面兽的兽钳夹的。”
半年前,勒斯特帝国的生化实验导致水质和光照变化,临近的一颗荒芜星上龙面兽数量巨增,把其他虫兽蚕食殆尽,如果坐视不管,很快就会威胁到勒斯特帝国的生存。
伊芙琳砍杀了上千头龙面兽,曾经孤身落入兽群,周身被湿滑粘腻的臭液包围,身体被兽钳洞穿,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活下去,带着赫赫战功回来见爸爸。
五天前,爸爸告诉她可以回国了,却在她面前宣布了即将和凯瑟琳结婚的消息。
兰登放下她的手,先一步进入实验室。
伊芙琳熟门熟路坐在治疗椅上,等兰登用仪器修复她的手。
“怎么不告诉我?”兰登动作专注,额前金发半遮住眉眼,伊芙琳没法从眼神判断他的所思所想。
“不要紧,很快就长好了。”
“看来是还不够疼,再有下次,把你整只手掌卸下来,看看多久才能长好。”
伊芙琳把手指蜷起来,被他拉直,“别动,不疼的。”
伊芙琳眼前渐渐聚起眼泪,爸爸从没问过她身上有什么伤,伤都是怎么来的,在他看来,伤疤是军人的功勋,是执政官女儿必须承受的。
可是她很疼。
“兰登,我真的不想去教养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行,”兰登拒绝得干脆利落,几秒钟后补充一句,“你乖一点,我带你去个地方。”
走神的伊芙琳没听到最后这句话,她盘算着今天是5月21日,爸爸和凯瑟琳结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