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日子,少清意外在街上遇到了薛采。
虽然她戴了帷帽,奇异的是,他依旧能一眼认出。连他自己也暗暗惊讶,这是怎么做到的呢?扪心自问,他不知道。若定要说什么,或许是因为气质,独特的气质连带着平凡的街景也不同凡响。往那一站,自成一派清丽的风景。
少清上前招呼,薛采微微倾头,然后回过身子,站定。她微笑道:“元郎君。”
少清道:“薛姑娘怎么在这?”
薛采笑道:“父亲招待客人,糕点没了,我出来买些。”
少清道:“已选好了么?”
店里的伙计把糕点交给薛采,她一面放糕点,一面问道:“郎君去坐坐么?公爷也在呢。”
少清惊道:“父亲也在么?”
薛采抬头:“郎君不知?”
少清不可置否,薛采放好糕点,朝外走去:“郎君若无事,不妨去坐坐。”
少清接过薛采的篮子:“当然去了。”他笑笑,低下头:“哪能不去呢?”
进了厅堂,成德公与薛润正交谈。薛采行礼:“公爷。”又道:“父亲。”
成德公一直笑着,见到少清,眼睛微微眯了。此时方道:“少清也来了?”
少清道:“路上遇到薛姑娘,听闻父亲也在,故而同来。”
说罢不再多语,面向薛润:“下不请自来,还望恕罪。”郑重拜下。
薛润只是温和一笑:“世子不必多礼。”声音温润,宛若上好的玉石相击,他不由多看一眼。
薛润身着素衣,面如冠玉,眉目疏朗,难得的是眉间的至清之气,一双过于清澈的眼,似乎时时提醒着他人的污浊。此时唇角含笑,朗朗如日月入怀。
少清原以为是为威严的长者,却不想是骨貌淑清,风神散朗。
薛采取出糕点,摆上碟子,少清注意到那是一只玉碟。薛润微笑着看她,细心的扶住碟子。他注意到父女二人相貌颇为相似,不过父亲更为温和,女儿更加清冷。令他怪异的是,不知为何,女儿看起来必父亲成熟得多,父亲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这教少清极为不解。
薛润温声对薛采说道:“阿女陪世子逛逛么?”
薛采道:“是。”看向少清。
少清临走时回头一望,薛润含着些笑,看到他,微微颔首。
他猛的回过头。
薛采在少清身边走着,她侧着头,面上有些愣怔,似在沉思。少清越过她看外边风光,笑赞道:“府上景致很好。”
薛采回神,勉强笑笑:“是么?”她凝神,双目看向远方:“从前在江南的院子比这有雅趣的多呢。”
少清颔首,又听薛采道:
“江南气候温暖,院中便也有小桥流水飞红,草长莺飞,傍花随柳。三月时,在曲水旁设了酒杯,众人吟诗作赋,开怀大笑,好不快活。醉了,回到院子,也有翠竹些许,可以入画。”
她说着,步过屏门,眼前豁然开朗。
“最妙的是镜池,与翠竹黄花相映成趣,很有几分镜花水月照无眠的意思。待到九月,一点轻烟飞红下,才恍然时节。便撑一把纸伞,步上石桥,无边烟雨迷蒙,仿佛墨染了黛瓦,洗净了白墙。婆娑的影子,似乎永远摇曳着。摇着摇着,玄英去,阳春到。桃树上又发出新叶,绽满桃花。”
薛采站定,“并非京城不好,只是到底没有江南的烟雨。江南温暖的风,也不会吹到京城。”
少清仰面,瓦蓝瓦蓝的天空一碧如洗。他想象着薛采口中的江南,那里有天青色的天和温柔的杨柳风。而不是京城,在这里,只有呼呼作响的狂风,吹得人面上生疼。
少清感叹道:“真是个世外桃源。”
薛采抿唇,她定定的看着少清。
“父亲很喜欢江南,他喜爱简单的生活。他乐于给人讲学;他常常宴请宾客,不醉不归;他也爱写些文章诗赋,聊以□□。”
说完,她转身背对着他。少清只能看到她如云发鬓微微撩动,心中苦涩难耐,却无可言说。
他静静凝视她乌黑的发顶,风过无痕。良久,他道:“好。”
薛采轻声:“多谢世子。”
他无语凝噎,天依旧一碧如洗,洁净无一丝污垢。不知何时,竟染上阴霾,仿佛隔着一层不详的黑纱。他似乎听到了乌鸦粗哑的叫声,划过天际。
少清一连几天闷闷不乐。夜晚出门散步,风一吹,当时还未察觉,第二天却头晕目眩,半夜竟又发起烧。不吃不喝,口中一直癔语,闹得皇帝都知道了,特地遣人,少清却见也没见。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把自己封闭了。
一片无边的黑暗,他反而感到安心。仿佛回到了母亲腹中,蜷缩身子,再舒展。同样的黑暗,已然成为他的自由的海洋,停泊的码头。他可以尽情释放,不必在意他人。
待少清打开门,强烈的光让他一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