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轻了语声急促问他:“父亲做了什么,刑部的官兵为何要围江府?”
面前的江文道面如土色,甚至连朝服都来不及更换,与前日里的春风满面简直判若两人。
他道:“今日早朝,上轻车都尉参少府监一干人等互相勾结,贪墨宫中银两。在冶炼军备时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以致剑出既折,盔甲脆弱如纸。若有战事,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着两眼发直,似又回到朝堂上,见到那名武夫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少府监内新制成的长剑一折两断。
军士用的剑本应是钢铁打制,但那柄剑的断口颜色偏灰发白,里头明显是掺了廉价的废铁与钢渣。
他想至此脸色更差:“陛下震怒,正令刑部严查此事,怕是不会善了!”
即便江萤是女儿家,也从他的话间听出事态严重。
她羽睫微颤,小心翼翼地问江文道:“父亲……有没有?”
“没有!”江文道抬头,立即否认。
军备有误,九族尽诛。
他哪有这个胆子!
话音未落,他的脸
色骤然一变:“少府监内人多手杂。我只能保证自己未曾做过此事。”
但他没有,并不代表其余同僚未曾动过这份贼心。
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陛下执意追究,他们这些接手过这批军备的官员皆要连坐。
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他眉心冒汗,伸手抓住女儿的衣袖:“般般,你得救爹。”
江萤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心跳声也随呼吸而微微紊乱。
许久,她咬唇轻轻点头。
*
夜深如墨,沉静如渊。
容隐并未提灯,独自行走在漫长的宫道。
两侧游廊寂静,天穹上弦月如钩。
檐下悬挂的风灯结着深红的穗,象征着年节将近。
似曾相识的场景。
容隐眉心微皱,行走间步履不觉快了几分。
宫中的夜色深不见底,远处似有水声澹澹,混合着宫人们刻意压低的语声:“快,来搭把手……”
伴随着他们的语声响起,漆黑的湖水自四面八方涌来,迅速浸透他的衣袍,没过他的颈项。
他神情微寒,加快步伐涉水而行。
御河边的宫人抬首看见他,惊呼着四散而逃。
漆黑的御河里,似有人正在挣扎。
容隐俯身伸手,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臂。
被他救起的是一名陌生的少女。
秀脸苍白,乌发湿透,单薄的衣衫贴裹在身上,心口处的起伏缓慢而微弱。
脆弱得像只被雨水打落在地上的蝴蝶。
“江萤。”
他深深皱眉,念出她的名字。
昏迷的少女在他的怀中徐徐抬起明眸。
她的眼睛黑如墨玉,眼尾氲着胭脂般薄红,微微上扬的弧度柔媚娇娆。
“救我。”她潋滟的红唇张合着,喃声吐出字句。
她离得太近,润泽的红唇都快要碰到他的手臂。
容隐并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
他垂落眼帘,放下怀中的少女。
天边晨曦微明,江萤仰着脸安静地看他。
她赤足踏在水里。
原本紧裹在身上的湿衣渐渐褪尽,乌缎似的长发勾缠着她莹润玉直的小腿。
她涉水向他走来,玉白的手臂如水草般紧紧环住他的腰身,殷红滚烫的脸贴上他的胸膛。
当他的指尖触及到少女莹润的肌肤时,他亦自东宫的帏帐后醒来。
银鱼白的幔帐低垂,明灿天光自帐底透来。
放在桌角的银质更漏已敲过未时二刻。
如今正是晌午。
容隐微垂眼帘,抬手摁上眉心。
荒诞的梦境。
不知是这些时日歇息得太少,抑或是夜有所思的缘故。
他竟同时梦见两桩他刻意回避,不愿提及的事。
旧与新,残忍与糜艳。
尘封在记忆里的事与将要嫁给的他的少女缭绕到一处,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散。
寝宫内的地龙烧得过热,梦中的场景再度纠缠上他。
少女雪白的肌肤,鲜艳的红唇,勾缠在玉直小腿间的乌发……
“段宏。”容隐打断思绪,披衣自榻上起身:“备冷水。”
未时将尽。
容隐从浴房离开。
他的墨发新沐过,此刻并未束冠,仅是以一根发带拢在肩侧。
春日里微凉的水珠滚在他的颈间,将他绣有银纹的衣领微微濡湿。
他行至东宫内的书房,再启唇的时候,语声已是素日里的平静:“将今日的奏报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