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三月。
上京偏南,春日花开的都格外早些,现在一树的桃花都沉沉地压在枝头,从廊亭上半透明的琉璃花窗往外望去,外边的小湖蒸着露气,和桃枝交相辉映成一片春色。
春景虽醉人,也压不住那些着花红柳绿衣衫的世家小姐。
巧笑倩兮间,美目都偷偷往一旁的公子哥身上望着。
今日宴会是中书侍郎之妻所办的“迎春会”,表面上说请众多名门贵女赏春踏青,实则目的有两个。一是给他家刚行了冠礼的大公子寻一门亲事,二则是要让前几日刚凯旋的永宁公主露个面儿。
说起这永宁公主,那些公子哥儿就有的议论了。
永宁公主名叫盛淮安,是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妹妹,生母不过是浣衣局里不知名姓的婢女,偶得恩宠,诞下了她。之后就被抱到皇后膝下抚养,兴许只因为后边后宫再无所出,她格外得先帝喜爱,一出生就给了封号“淮宁”。
先帝驾崩时,朝局动荡,内有平王造反,外有辽东的老狼王对山海关内的土地虎视眈眈。
永宁公主带着军队,一柄长枪从宫门前杀到城墙尾,提着她小叔,也就是平王的头颅,把她的兄长,现今的昭明帝,稳稳地扶上了龙椅。
紧接着,她又拿着兵符,去了那朔雪纷飞的辽东。
新帝登基有三年,这公主就在苦寒的辽东待了三年。直到她一枪挑起骚扰了大周十年的北地老狼王,把那匹野心勃勃的老狼捅了个残废,后半辈子只能待在营帐的炕上吃喝拉撒,这才接召回京。
三日前她带着羽衣军进上京的时候,马蹄下似乎还捎来了北地的森冷的长风,为首人的肩甲上寒光乍隐乍现,裹挟着上京人数年未见的杀伐气息。
可在永宁公主还了兵符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直到昨日,接了中书侍郎夫人的迎春会帖子。
时隔三年,上京人快忘了长得怎么样的永宁公主,总算要露面了。
贵女们暗自攀比着穿的衣裳,为了应春景,大都穿着湖绿粉红的颜色,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位穿着流光缎比甲的女子,上边绾了个单螺髻,斜插着描金嵌玉的簪子,鬓边的步摇轻轻晃着,那是现今最受宠的箫贵妃的妹妹,名唤箫微兰。
女子名字中虽带了个兰字,却像是朵耀眼的红芙蓉,她挽着女伴的手,娇笑着道:“淮宁公主?能在辽东待三年,估计回来都已经男女不辨了吧?”
旁些公子听到了也忍俊不禁,在苦寒不见日光的辽东北地待三年,别说京中的贵女,就连那些男子都受不了,有些体弱的三月都还要抱着暖手的炉子,永宁公主的事迹,对于他们来讲,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男女不辩?本宫是和御前传话的张公公长得有几分像?”冰冷的声音自箫微兰后边响起。
立着的男男女女纷纷转头朝来者看去。
脱了甲胄的盛淮安远没有平日看着的魁梧高大,她个头比一般的女子高一些,穿了件鸦青色素面直裰,一头乌发高高束了个马尾,上面戴着个银色的小发冠,看着像是哪家出游的公子哥,只是腰身纤细,隽秀过了头,带着女气。
箫微兰看着站在后边的盛淮安,从那句“本宫”里就可以窥得她的身份。她这句话压下来,箫微兰就知道自己随口讲的玩笑话闯了大祸,她本意是想说公主征战三年,已经不再像上京女子般温婉明媚,但是盛淮安抓着她那句“男女不辩”做文章,说和御前传话的张公公长得像,那就是一顶大帽子压下来了。
要知道,永宁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妹妹,皇帝的妹妹生的像个御前的太监,岂不是在说她兄长也像?
周围的公子小姐,这下没有一个接着话头的,没人知道这位公主现今的脾性怎么样,要是她愿意,血溅迎春会也是小事。
箫微兰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正惶恐地想跪下,就被盛淮安扶住了。
“低头干嘛?给我看你头发多吗?”盛淮安道,“给本宫抬头。”
箫微兰颤抖着嘴唇,诚惶诚恐地抬起了头,女子一张明媚俊秀的脸映入了她眼帘。女子脸庞带了些棱角,眉眼凌厉英气,但是却又有一双似含了情的桃花眼,眼尾带着点红色,轻轻上挑着,似笑非笑般看着她。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箫微兰,像是要将她看穿了一般。
“你再说一遍,本宫生得怎么样?男女不辩?”盛淮安咬着字眼的重音问她。
箫微兰身子也跟着抖,她道:“公主金尊玉贵……生的也是面若桃李,月貌花容,姝色无双,倾国倾城……”
“嗯?”盛淮安又凑近了些,“继续夸。”
还要夸?这些不喜欢听?箫微兰搜肠刮肚,实在想不到还有哪些词,眼睛一闭,把心一横,道:“不仅如此,公主还龙章凤姿,玉树临风,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
没有想到,盛淮安一把把她扶了起来,半靠在箫微兰身上笑出了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