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光从云中劈开,由远至近,缓缓消弭了黑暗。水点稀稀落落滴在木板上,打出噼里啪啦有节奏感的雨声,仿佛给朦胧之中的箫音配上节奏,减了几分断离愁绪。
浅黄色的裙摆被雨水溅湿,混着几滴泥土贴在姑娘家的小腿上。从莹尖的下巴向上看,她眼角晕了不知何种颜色的胭脂,和黏巴巴的头发混在一处,相比可怜,更显滑稽。
这时,船身略微一倾斜,方才站在甲板上的女孩便跟着倾斜的角度一步一步地向墨翎走来。
在少年的眸色中,她模糊不清的五官透过这雨帘,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是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装束,同并不熟悉的神态。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适,一把抽出剑来。那女孩便停住了脚步,站在不远处死死盯着他。
她纱制的衣袖被水打湿,紧紧贴在白藕般的小臂上。
一滴雨从两人上空坠落,如同放了慢动作般夹在他们中间。
透过它,原本停步的浅黄忽然扭曲分离,散成无数飞扬的光点。墨翎一惊,想要伸手去捞,被攥至手中的衣角却霎时分离重组,以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方式,迅速湮灭、消亡。
他抬眼看去,那一块模糊的胭脂色忽然近在眼前。女孩羽翅般浓密的睫毛扫过他脸颊,又在一瞬间以摧枯拉朽之势灰飞烟灭,不待他用手去探,眼前便空无一物,所有的所有仿若幻觉,又或者根本是他自己的想象,雁过无痕般徒增惘然。
从骨缝里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感。
那被梦境中雨水溶散的日光终于学会了探出头来。光明从天涯走至海角,从甲板轻扫向墨翎的房间,穿过被重镜推开的窗扇,直打在他苍白的脸上。
这人轻动睫毛,眨灭几分眸中雾色,好一会儿,才起了身。
身旁,窗外,笑眯眯的重镜对他说道:“小公子醒了?今日阳光好,来甲板上走走吧?”
墨翎哑着声音开口问道:“我们到哪儿了?”
“看时辰,应该快到夸父林了。”
夸父林。
墨翎垂下眼:“从槐江折到夸父林,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发生了?”
“小公子猜的对。我也是上了船才知道,这船上的一半都是易家的符修弟子,准备去夸父林参加测验呢。”
墨翎下了床,唇色恢复了几分。像是想到什么,他忽然挑唇笑笑:“真是幸运。”
“啊?什么幸运?”
他摆摆手,怠倦地垂下睫毛:“没什么。兄长现在何处?”
墨家步法,虚实结合,讲求化攻为守、变守为攻。墨翎推开重重人群的时候,墨箫正立在高高的桅杆上,用着旁人看起来十分高大上的功夫向下“飞”来。
他雪白的衣摆摇晃两下,惊得众人纷纷出声提醒,下一息却像玩戏耍般,平安无事地落至地面,身形稳若磐石。
“像蝴蝶一样!”
墨翎垂眼,眼含憧憬的孩子从他跟前飞奔过去,死死地抓住墨箫的袍子:“哥哥,这是什么功夫?我也要学!”
墨箫对这种人一向有耐心。他蹲下来把孩子木制的玩具鸟放在他手上,揉揉他的头,轻笑地说道:“这可不行。这是哥哥家独门的功夫,你怕是学不到啦!”
“啊!我不要,我就要学这种帅气的功夫!哥哥教教我嘛~”
墨翎浅笑着走到两人跟前,也揉揉小孩的头:“你是真的想学?”
“那是当然!”
“那便好好长大。等你长到这位哥哥这么高,我就让他教你,好不好?”
“真的吗?那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
墨翎三两句将孩子哄离开。
“你不该骗他的。”
“若是他无理取闹起来,兄长要怎么解决?”
“不能教就是不能教,他只是一时执着,再无理取闹,还能一直缠着我?”
“一时手段罢了,给他希望,总比弄哭他好。”
“虚假的希望,要来又有什么用?”
墨翎抿上唇,垂下眼附和道:“兄长说的是。”
墨箫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于是呢?你来找我,是有何事?”
“我听说过不了多久就要到夸父林了,想下船四处走走。”他鼻尖有点红,墨箫才发现,眼前的人像是有些不适,说话一直压着声。
“你去便是……等等,阿翎,你这状态,不会是染了风寒吧?”
墨翎眨眨眼,迷茫从眸中一闪而过,又忽然反应过来,立即欲盖弥彰地揉揉太阳穴:“我哪有这么脆弱……兄长想多了。”
“你就是!你以前没有这鼻音的!”
墨翎:……
“这不行,上飞舟前还好好的,一上来就染了病,虚弱成这样,还非要跟着我跑来跑去。你今天还是好好躺在房间里养病吧。”
“不过是风寒,兄长太大惊小怪了点,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