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线一展千里,铺就天边夕阳。
白鹤长鸣,立在丹垩粉黛的飞檐上,檐下悬挂的方铃微微摇曳,声音清脆悠长。
古道长笛凄凉,似婉转的哀曲,枯柳残木耄耋而立,道尽王朝之衰。
槐江横贯九州,无数支流纹满黄土,爬上山川盆地。
鹤发白衣的青年人把着酒樽倾斜,将杯中的酒液尽数洒下,它们稀释弥散、融进浪波,化为滔滔江水,流向四海八荒。
良久,远方传来踢踏声响。有一人身着盔甲,骑马而来,几息间,已经赶至青年人的身旁。
他下马,下跪,恭敬的向青年人说道:“王,中州的妖兽已尽数驱逐,可否要赶尽杀绝?”
青年就在此时转过脸来。他的瞳孔竟是妖异的纯白,浅淡、透明,仿佛琉璃珠彩,带来难以言喻的破碎感,近乎消融于霞光之中。
他面带微笑,像个文弱的书生,没有回话,却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只血红色的物件。
那是一座精巧美丽的小塔,有十八层塔身,塔壁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将军正待凝神去看,便忽觉得脑中一片刺痛,眼前的字文顿时变得模糊不清。
“这是什魃塔。”青年伸出苍白的手,转动最顶层的塔身,温和的提醒道:“是以女魃仙骨炼制而成,可暂收妖魔。上面的字符最好不要窥探。”
小塔散出少许灵气,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压。那绝非凡品,却被青年随手一递,交于将军。
他随后浅淡的施令:“已驱之妖,性凶好弑者皆杀,不服管教与害人造灾者收于塔中,性温良与远人者留。”
他仰起头,此时天色晦暗,远处群山亮起依稀的灯火:“去发新的律令,通告隐于山林的妖族,倘若安分守己,那么便可相安无事。”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青年一路走来,镇压妖族的手段强硬血腥,未尽之意,将军已然明白。
他垂下头回应道:“谨遵王命。另外,各地士族都已俯首,愿听王的调遣,中州已尽在掌握,军师问起王接下来的打算。”
接下来的打算么?青年略微沉吟。
他将视线转向从山尽头,广渺土地之下的那里,散发着只有他才能看见的、紫金色的光辉。
那是王朝的龙脉,从东北长白蜿蜒至西南漓江,囊括一路山河。而现如今,它却一片暗淡。
沿着龙脉向北,他的属地到达尽头,麾下的军队在边界驻扎,如一把利剑直插都城。
京都。
青年又笑起来,微起的寒风吹扬他的袖口,从温和的眉眼之中,渐生出旋转乾坤的魄势。
“北上吧。”
看一看那鼎铛玉石、金块珠砾,赏一赏那绿云晓鬟、焚椒弃脂。刮掠四地换来梦幻泡影般的奢靡极乐,也该由他来终结。
前朝末年,中州之王北上破京,剿灭邪祟。九州之妖性凶弑杀者皆诛,罪不至死者囚于神器十八塔,余下之妖皆喏喏不敢言,或逃亡藏匿、或甘人驱使。
王定下国号为胤、建立崤城,改前朝制,命令九州上下各地建城,以城为单位设兵纳税。每城推选城主,由城主、世家,以及都城派遣的凌云分阁共同管制。
建朝之后,王又联系佛门、道门等各地法修道友,以归墟为牢,设封印阵法,将暂存于十八塔中的妖魔全数囚于焦冥之中,常人而不得见。
至此,天下一统,各地平定,混乱数百年的九州终于和平安稳,得以休养生息。
王倚士话音落下,众人久久不能言。
夏婉妤曾在书中读过这一段背景,但不自觉被王倚士尊敬且崇拜的语气吸引,也对那个大胤的开国皇帝有了几分好奇。
墨箫则单纯震惊于归墟的封印。他曾以为那些已经消失的妖族都被全数斩杀,却没想到居然还有相当一部分封印在归墟之中。
他问道:“这又跟红家的阵法有什么相关?”
王倚士回应:“目前还是猜测。据说因为封印归墟的阵法太过强大,需要强力的法术支撑,于是王就又在九州各地设置了四个与之相连的小阵法,既加固了封印,又能从山川地势中吸取灵气,为封印归墟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墨箫瞠目结舌:“所以你的意思是?”
“没错。”王倚士的眸中产生些许波动:“如果那个蝶妖没有在开玩笑,那么被破除的这个红家阵法,或许,是那“四个”中的一个。”
“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上报。竹肃兄,墨小公子,以墨家如今在都城的地位,你们二人也一定会被牵连其中,还是要早做打算为好。”
这时,一直沉默的墨翎却开口了:“这四个阵法,是分别设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么?”
王倚士有些惊讶:“没错。”
墨翎随后又问:“如果金武城,红家的阵法是西阵,那南方的阵法,不会在吴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