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府被毁，她于陌生房间中醒来，抬眼便面目全非，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敢安眠。
怎么能不害怕呢？幽幽昏睡之后，昔日的家只剩一片残垣，她就像是漂浮于风中的柳絮，转瞬间无根无萍。
一路行来，夏婉妤与她一处，窥见她藏于无恙背后的软弱。
她时常沉默，并非天性安静，而是不谙世事又寄人篱下，于是唯恐多言叫人不喜。她夜夜惊梦，仓惶骤起，却害怕将夏婉妤吵醒，连哭泣都小心翼翼。
好几夜，夏婉妤都听见她压抑的哭声。
当时，她说自己会试着向前看。或许总有一天时间会抚平她的悲伤，但那不是现在，也绝不能是现在。
夏婉妤理解她，明白她的焦虑和恼恨。因为从她的视角来看，一切都是她误入了那个关着蝶妖的密室，然后中毒所致。
她将自己当成罪魁祸首，于是见李小姐如见自身，帮李府，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善心发作，而是因为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可想起书中她在寻香楼待的那三天……
夏婉妤硬下心肠来劝慰道：“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呀。如果连墨大哥都没有头绪的话，咱们就更不行了。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为今之计，也只有等待啊。”
听她此言，红书书用袖口抹去泪花，轻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是我太着急了。”她抬头对夏婉妤笑，苍白的脸映上暖光：“真不好意思，大半夜了还拿这事扰你，最后还得让你来宽慰我。但是跟你这么说完以后，我心里稍微舒服点了。虽然这么说可能太麻烦你，可是阿妤，我日后……能常找你说话吗？”
看着她的神情，夏婉妤心里升上几分愧疚。她努力压抑住这种感觉，对红书书强笑道：“那是自然，好朋友之间就是要互诉心事啊。你只当我是个树洞，想要倾诉了，就通通说给我听，我肯定为你保密。”
说完这话，她吹熄了蜡烛，和红书书一起爬上床去。
两人盖着同一张被子，相对而卧。月光从敞开的窗口涌进来，打在她们的发梢上。借着这光，夏婉妤握住了红书书的手。
她们闭上眼，在幽静的夜色下安睡。额头抵在一起，像是最亲密无间的姐妹。
好久好久之后，夏婉妤唤道：“书书？”
“嗯？”
夏婉妤睁开眼睛。对面的人阖着双目，握住她的手微紧了紧。
红书书果然没睡。
她的脸被碎发遮盖半边，苍白而又娇弱，看上去困倦极了。
就算这样，她也仍然没睡。
“哪怕要吃很多苦，你也要帮他们吗？”夏婉妤听见自己问她，声音轻的仿佛能被月光揉碎。
红书书便由此睁开眼睛。
她没回是或不是，只是眸中泛上微光：“你有办法？”
她的答案不言自明。
如此夏婉妤便明白，她还是小看了红书书。作为一本捉妖男频文的唯一女主，她的心性之坚，绝非常人能及。
而自己一个穿书女配，又有什么资格打着保护她的名义，去挡她应走之路？
只有放她去吃苦去磨难，她才能成长强大，然后一步步蜕变，最终和墨箫并肩而立。
于是夏婉妤也下定了决心。
*
夜。
女孩独自一人，轻声走下楼梯。
大堂柜台旁，驿馆的小厮听见声响，睁开迷蒙的双眼。
眼前来者，妙龄芳容，语气温和。
“三日后，请帮我将这封书信，交给楼上那对墨家兄弟。”
她推来书信和银两，向他微微点头。
随后不等他疑问，便转身离去，彻底融进那寒凉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