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上海的那一天,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暴雪。
全市宣布停工停学,大街上除了我,安静地只有中心广场上的一座雕像。
那座雕像具体长什么样我已经忘了,只记得那是位眼神慈悲的女性,她站在风雪里对我注目,似乎想将我度化。
我是一个将死之人,或许将成为这场暴雪生灵涂炭中的一员。
我大衣口袋里的那瓶安眠药是让我获得解脱的钥匙,它跟着我蹒跚的脚步一晃一响,像是指引着我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走向归途。
这么一想,脚下结冰的路都变得不那么难走了。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被风雪迷住的眼睛也懒得去看周围的建筑。
大概二十分钟又或者半小时之后,街边的长椅吸引了我冻僵的腿,它不听我的使唤,径直走了过去。
我伸手把积雪拂干净,一屁股坐下来喘了口气。
长椅对面是一户人家的宅子,烫金的挂牌上写着“上海南京路680”号。
我草草看了一眼,然后掏出了口袋里的安眠药。
就在这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我笑着看向手中白色的瓶子,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在车站吃一顿饱饭再死。
这下成饿死鬼咯。
而且是没有人愿意供奉祭奠的饿死鬼。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药瓶子,想着到底要吃几颗。
是一口闷了,还是凑个喜欢的数字?
算了,反正就算吃不死,也会在这个大雪天里被冻死。
我不禁喃喃出声:“《安徒生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也是在这样又冷又饿的情况下死去的吧?”
我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根本没注意到一个人已经踏过厚厚的积雪,站在了我对面。
他笑着出声回答了我的问题:“你和卖火柴的小女孩还是不一样的,她是不得已死去,你是自己找死。”
这家伙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么不客气。
我抬头,见到了今天大街上除了我之外的第二个活人。
现在想想,真是造孽。
我嘴角抽搐,不客气地回怼:“关你什么事,我想死还不能死了?”
他“呵呵”一声冷笑,自来熟地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然后伸手指向了对面那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宅子。
“你看到这个房子没?”
“没瞎,我看到了。”
他又指了指自己那张英俊的脸:“这是我家,这位小姐,你死在我家门口多冒昧啊,这马上就要过年了。”
我嚣张的气焰被他熄灭了大半,但嘴上仍然不饶人:“对不起,这位先生,我立马换个地方死。”
就在我灰溜溜想起身的瞬间,他拉住了我的手。
他掌心的滚烫让我下意识地握紧,这是人类想要汲取温暖的本能。
他的声音被寒冬的冷风镀上一层薄冰:“我看你年纪轻轻才二十出头的样子,这么想死干什么?”
我被这零下的气温冻得浑身僵硬,由着他将我拉着重新坐了下来。
不经意间,我看到了他口袋的东西。
一瓶和我手里拿的一模一样的安眠药。
上帝,这可真是一个有意思的笑话。
我笑嘻嘻地反问他:“你都住得起这么好的房子了,这位有钱的先生,那你又是为什么想不开呢?”
他眉毛一挑,松开了我的手,但更紧密的东西,却在霎那间将我们相连。
我的话并没有遭到他的反驳,看来我猜对了。
我把被他捂热的手插进了口袋里,小声嘀咕了一句:“还说我自己找死呢,你不也找死......”
雪花下个不停,我们两个在沉默的几秒里,被一起染白了头发。
谁都没有伸出手去拂掉那些冰凉的雪花,像是心甘情愿成为一座被雪覆盖的雕像。
我半开玩笑地和他说:“喂,咱俩还挺有缘的,你看世界那么大,我们两个居然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想要以同一种方式和这个破烂世界告别。”
他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我的同款安眠药,莫名其妙地笑了两声。
我拿我的安眠药碰了碰他的安眠药,像是两个人在干杯。
“我们可不能一起死在这里,要不然明天都市头条的标题就是...”说到这里,我故意停顿了一下。
他很自然地接着我的话说了下去:“嗯,明天都市头条的标题就是一对有情人在大雪天殉情。”
我夸他:“聪明!”
他也夸我:“你这人,还怪有意思的。”
互相吹捧完,我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他贱兮兮地“呦”了一声:“你是想把安眠药当饭吃?”
我怒道:“大哥,这暴雪天商铺都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