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就已经存在。
一个小小的高中,居然就需要十几岁的孩子靠反复算计才能换取本就该属于她的教育资源与公平。
她的初中时期有一半是在练习室中度过,回国后参加中考的成绩实在不算好,s市中考比例是50%的人掉榜进中专或辍学,50%的人能上高中,但只有不到3%的人能进重点高中,顾夜歌过了普高线近百分,却离重点线还有颇大距离,她不愿让父母出钱让自己进一个远超自己此时文化课水平的高中去吊车尾,只进了自己考进的高中,彼时她并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14岁的她进高一的第一个夜晚,听室友嬉笑着说起中考时有哪位哪位同学是怀着孕参加的考试,哪位哪位是公交,哪位哪位脸上动过刀子,觉得世界简直玄幻。
在某个凌晨三点的夜晚,因为第二天早上六点就要开始军训,被某位在宿舍开“party“的极具“江湖气”的小公主吵到睡不着觉的顾夜歌,在忍无可忍地问了一句“你们什么时候准备睡觉?”后,被那位小公主认为让她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在她的床铺前辱骂威胁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连踹了好几脚顾夜歌的书柜与衣柜。
那一夜于顾夜歌宛如噩梦,小小少女的尊严被人毫不留情地碾碎,再肆意于足下践踏,施害者觉得自己正义又真性情,而被辱骂了一夜的顾夜歌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极具黑色幽默的是,彼时的顾夜歌,甚至根本听不懂她骂自己话——那些脏到极点、与生殖器与性脱不了关系的谩骂,在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分别是什么意思。
不是不想去反击,只是无论怎样讨厌一个人,顾夜歌都不可能像她一样毫无负担地将那些话骂出口。
像对方从茅坑中挖出粪便丢到她身上然后哈哈大笑,她想反抗,却不可能让自己因为她们而将双手深入茅坑。那些种种的顾忌,并非因为畏惧对方,而是害怕自己与之同化。
那次之后,顾夜歌彻底得罪了那个“本地”姑娘,挖苦、嘲讽、辱骂、排挤……某天顾夜歌洗完衣服回到宿舍,见浴室没人,其他室友又都洗过了,于是进去洗澡,怎料洗到一半那个姑娘回来,见顾夜歌先她进去洗了澡,直接踹开了浴室的门,将外头顾夜歌的干净衣物与浴巾都扔到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万幸浴室和门是垂直设计,彼时正在沐浴未着寸缕的顾夜歌才得以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后来从那个姑娘的叫骂声中,顾夜歌知道,那个姑娘之前和另外几个室友说过要她要洗澡,尽管她说的时候顾夜歌并不在场,而顾夜歌准备洗澡的时候她出去了,但她仍然认为是顾夜歌的不对,是顾夜歌“无耻”地抢在她前头进去洗澡,是顾夜歌“未经她同意”便擅自进了浴室。
她骂得很大声,几乎整栋楼的人都被惊动了,有顾夜歌从未见过的、对方的同伴看不过去,温声劝她不要做得太过了,不要逼人太甚——同伴说这话时一直看着顾夜歌,目光充满了防备与试探。那并不是见证了不公而报不平,而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她怕龙芷璋做得太过,把顾夜歌逼到极点,反而会伤到自己。
她们一定不知道,那个被她肆意辱骂羞辱了一晚上的女孩,那个沉默稚气的外地孩子,那个被逼到极点骂人都只会结结巴巴的几句书面语的孩子,在之后的某一个夜里,曾握着刀,彻夜地凝视她的床铺,漠然地想象着拳头和刀子在落到她身上时的样子。
如果用利刃剖开她的胸膛,那颗心脏,是鲜红的,还是漆黑的?
罪恶的想象偏激而肆意,可顾夜歌最终没有真正动一次手。
她放弃出道的希望,放弃心爱的舞台,离开千万少男少女向往的亚洲造梦工厂,换上笨拙的校服,成为一个灰头土脸早五晚十的高中生,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自己和一个小太妹同归于尽吗?
此时这颗心脏中汹涌的愤怒委屈,真的强烈到了要让她彻底毁掉自己吗?
她记得首尔凌晨四点半升起的太阳,记得晚上练完舞后公司后门年糕店升腾而起的香气,记得14岁生日那天,眉目精致得不似真人的姐姐亲手为她做的长寿面,记得第一次登上舞台时里血液中传来的颤栗与激动,记得粉丝送自己的第一个礼物,记得母亲一封封字迹笨拙却认真的家书,记得家中的莲藕排骨汤……
那些细碎却真实的美好,一步步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回。
如果那一刀真的下去,她如何对得起他们?她如何对得起曾为她应援、至今还在等待着她的粉丝?
这世上或许有无数龌龊黑暗与肮脏,坏人洋洋得意地将我们最心爱的东西都踩得稀巴烂,可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只为美好的事物而活。
未来会有更瑰丽的舞台等着她,更华美的戏服为她而准备着,还会有无数的,未来的FANS,期待着,等待着,与她相遇。
此时的隐忍并非因为顾夜歌有多善良,而是对方,不值得。
她不配。
在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