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簌黎的房间今日没熄烛火不是因为谢姑娘格外勤奋,而是一位“不速之客”,原本早该在房间歇息的医圣,居然绕过了连翎留下的一干亲卫的眼睛,进了自家徒儿的房间。
这的确也吓了谢簌黎一跳,送走连翎后一进门就见有人自己房间中,还豪不客气的摆弄应辞剑。
好在谢姑娘也是经大风大浪的人,看清是自家师父后掩上房门,说:“师父怎么来了,您不是歇下了吗?”
医圣把抽出一半的应辞剑退了回去,自己拎过茶壶添了水懒洋洋地道:“那小子能来我就不能来?他留下的这群侍卫功夫也不怎么样嘛。”
“您老是半步成圣,他们还年轻着呢。”谢簌黎灭了灯楼坐到了刚才连翎的位置上。
“还没几天就替外人说起话来了,”医圣伸手,还不让谢簌黎躲偏要揉一揉她的发顶,“他也没你信里说的那么稳当嘛,毛毛躁躁的,听了我是你师父吓得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他敬重您嘛。”谢簌黎把凳子往前拉一拉,靠在了医圣腿上,“师父想不想我,我可想你了。”
“我看你是一点也不想我,”医圣轻轻刮了下谢簌黎的鼻子,“不然也不会背着我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也不知陈缘之那老匹夫给你阿远灌了什么迷魂汤,愣是能让你兄妹二人都能来这三关。”
医圣虽然名满大越,但其入室弟子却只有谢家兄妹二人,谢簌远因年幼体弱就早早拜了医圣为师,他也一直被视为不寒宫与医圣的传承,却不想英年早亡不由不让人感慨天妒英才。而谢簌黎则是从陈缘之那开拓了眼界,心生了想要救世济民之心,故而也被送到了医圣门下学习药理。
“怎么会呢,我可最听您的话了。”谢簌黎撒娇道。
“绾绾你听我说,”医圣拂着谢簌黎的头发,“战场上刀剑无眼纵然你武功再高,也要记得你的命只有一条,阿远走了,谢清也走了,你若是再出什么意外……”
“我会小心的,他们都很照顾我。”谢簌黎的脸颊蹭了蹭医圣的掌心,说起“绾绾”这个小字还是谢簌远给他起的。
据说当年她被谢清抱回不寒宫后,本该由专门负责教戏女弟子的潇湘殿长老于媛看顾,却不想谢清亲她如己出不肯假手于人。等于媛准备了几个名字让谢清择选后,谢清却说起好了,从了小远的排字,就叫谢簌黎。
这可把于师姑气了个够呛,少宫主叫“远”,现下好不容易有个小姑娘又要“离”,没有一个好兆头。谢清本不在意这些,随口一说让谢簌远替妹妹起个小字压一压。谢簌远那时跟着医圣性子沉稳,那日他恰好在读刘梦得的诗,不想理性子跳脱的父亲,随口一念了一句“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绾离别”,就叫“绾绾”吧。
如今谢家父子均已不在人世,能唤她小字的也就只有医圣了。
医圣说:“我只问你,你信上说‘结识了一二交心人,也算是不虚此行’,究竟是知己还是欢喜?”
不寒宫中男子居多,谢簌黎也是自小与一干师兄弟打交道,可他可与连翎相处的小半年间既随心自然却又感觉有些许的不同,没人教过她男女情爱之事,她便将事情的原委和自己的想法写信给了医圣,却不想等来的是师父亲临三关。
“我不知道,”谢簌黎说,“我以前总觉得我可以分清爱恨是非,我想要的我一定会拿到,我不喜欢的碰也不会碰,可这次我听不见我自己的心了。”
“由爱故生忧,这是因为你在意他,听师父一句,摒弃世俗,遵从本心。”
医圣心知自己这个小徒弟,谢簌黎纵然是随了谢清肆意洒脱的性子,但却少了三四分释然。不寒宫非大越子民,身份是一道在情爱面前无法逾越的鸿沟,不仅如此鸿沟对面的人还是皇亲贵胄,即使连翎也不在意两人阶级之间的诧异,世俗也必然不会支持这对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
再退一步就算谢簌黎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的抨击,但她也忍受不了连翎去遭受这份恶意,这才让她内心踟蹰,不知如何去处理这份感情。
她并非世俗人,却生活在俗世间。
腊八节的当天三关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谢簌黎端着将军府小厨房刚熬出来的腊八粥,添了足一勺糖才喝出来甜味,她端着碗在靠着廊下的柱子看雪。
粥喝到一半伸过来了个勺子,抄走了刚露出个头的桂圆,谢簌黎顺着看过去,就见连翎正得意洋洋的嚼着。
“怎么不去屋里吃,当心吸了冷气。”连翎虽然这么说着,也同样是端了粥碗顺着边喝了一口。
今早起来天就昏沉沉的,预兆着大雪将至,吴振用完午膳就去了军营布防,嵘国想借护城河成冰时攻城,没有比这场雪更好的时节了。
谢簌黎搁下了空了的碗,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捧粥碗的手是暖的,雪一碰到就在掌心化成了一摊水。
她说:“后日必然是一场恶战。”
“该来的总会来的,”连翎说,“拿回九龙谷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