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操劳的连翎,皇帝自然心怀愧疚。
恰逢江南之案结清,皇帝趁此机会对同赴南境赈灾的王府中人大加封赏,已示对连翎的眷顾。此举恰符合连翎的心意,得以官进一级的几位将军自然也举杯同乐。
有喜事自然也有忧患,在助谢簌黎脱困这件事上,陈缘之可谓是阵中之枢,若没有他拿出谢清的遗物,只怕谢簌黎早已深陷困顿。
可有件事一直牵挂在谢簌黎的心头难以释怀,这位曾教她仁智礼仪的老师,到底是不是导致谢家父子身死的幕后推手?
对此她一直想要当面找陈缘之问个清楚,只是身份所困不方便拜府,先前又被候府的事所牵绊竟一直拖到了现在。
陈缘之身体康复后于京城学堂授课传教,每五日一讲,无论门第贵贱皆可旁听求教。于是谢簌黎想趁陈缘之出府时问个明白,所以等在了他会讲完毕后回府的路上。
原本连翎要与她同来,可京郊军营传来急讯,他不得不同魏琅一道出城查看,故而就只有谢簌黎一人等在了茶棚中。
出府授业陈缘之一向低调,除了车夫老仆未有旁人相随,却不曾想窄巷之中竟有人劫杀,周遭惊呼四下逃窜之际,应辞剑的剑光出现在了劫杀者面前。
车夫护主身死,陈缘之也身中一剑奄奄一息,若不是谢簌黎及时赶到怕也要身首异处。救人为先,劫杀者趁机逃窜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
这一日医圣恰入京城,在清安堂为陈缘之行针续命。从内室出来后一把抱住了谢簌黎,全然不在意她被血浸透了半身裙衫,他一直看顾的小姑娘终于苦尽甘来有了自己的归处。
医圣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特意隐匿身份入京,住在王府多有不便所以他老人家还是借助在了姚勰府上,别了月余的老友再度相见,终于将满腹的愁肠相互袒露,一直聊到半夜。
医圣宿在姚勰处无需段苍舟时时保护,于是他先来王府小住了几日,与魏琅和几位兄弟好好叙了叙旧。
几日后陈右安亲临王府,带来了陈缘之的书信。
信中所言,当年是陈缘之诱劝谢簌远入嵘国为暗探,又是他将谢簌远亡于他国的消息告知谢清,想利用他杀死郁王这个心腹大患。而在谢清身故,谢簌黎接过应辞剑成为不寒宫的新主人后,他同样利了她想为父兄报仇的心,让谢簌黎深入三关军中一搏生死。
只是他从没想过,谢簌黎会从战火硝烟中活下来,更没想过她会是顾府的遗孤。
这些与医圣对她所言一般无二,当初医圣愤然离京也是因为知道了谢簌黎远赴三关的真相。如今由陈缘之亲口承认,谢簌黎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将信装回了信封知中。
那日她的确想找陈缘之要个说法,可老人家止不住的血流到她身上后,她忽而不想再追究了。风烛残年,旧人逝去,没必要再填进去一条性命了。
陈家父子儿子笔迹相近,可谢簌黎还是一眼看出此信大约是陈右安代笔所写,字间的遒劲绝不是身处病榻之人所能写出。
陈右安供职吏部数年,又与她年幼相识,谢簌黎一点神情的变换,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拱手施礼,致歉道:“父亲缠绵病榻无力握笔,信中内容为父亲一一口述,由我代笔所书。”
此时此刻他已知事情的始末原委,陈右安见谢簌黎未置一言,继续说:“谢家两代人先后身死,实为父亲之过,我在此向姑娘致歉,以求谅解。”
“只是,此惨剧发生虽是父亲之责可也是为了宸王殿下,师妹既借住于王府想来也不会……”
他的话还未说完,已然被谢簌黎打断:“陈大人此时时刻还要行诛心之举吗?”
屋中只有他们二人,仆从皆已屏退,两人都不在顾虑旁骛。从话语中她看破了陈右安此举的深意,她虽承教于陈府门下,在身份了然之前陈缘之只将她视为一柄清除祸患剑。
剑若不能收在鞘中,持剑者势必会遭反噬,陈家父子身在朝局自然深谙此道。而今连翎身在高位,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难,不论谢簌黎是何出身,凡握有利刃者都会成为一个不安定的因素。
见谢簌黎鲜少可见的辞令决然,被拂了面子的陈右安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谢姑娘既已认祖归宗,炽平候府身份贵重,不必再视江湖人为父了。”
孰是孰非谢簌黎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她将信放在了主桌上,和陈右安拉开了距离,谦逊温和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寒宫宫主傲人的气场,不必佩剑已见凛然。
她就不是良善温和之辈,既已揭开彼此的伪面,也没必要再遮掩什么。
“陈大人,无论你是否喜欢居于宸王府主屋的人都是我,巧言令色也好红颜祸水也罢,随你怎么想,”说到这谢簌黎轻笑了一下,语调上扬了起来,“但连翎的心始终在我这,谁也偷不走。”
话到最后谢簌黎已然拍了拍手,招呼来了外面值守的亲卫,她的浅笑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她双手持信在背后交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