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陚开国的第八个年头,冬季格外的冷。
冷风飕飕地刮,从大漠到高地,从高地到中州——最终横贯了中州,把中州东南这原本四季如春的地方也刮透了。
中州东南,赭丘浔河镇里,街上都冷清了不少。
唯剩下两处最热闹:一处是裁缝店里人来人往,忙着扯棉布回去添厚被褥厚衣裳;一处则是酒馆茶楼里,有热酒热茶暖身子,还有说书先生讲故事听。
只听陆记酒馆里一说书先生言道:
“诸位客官呐,咱们今天就来讲一段咱大陚皇室的奇闻秘事!话说八年前,咱们大陚开国元年,宫里诞下的可不止一位太子洛景轩!据说,同在大陚元年出生的,还有一位名叫洛华英的公主,乃系方贵妃所生。这华英公主,可是大陚的四公主啊!
“然而天公不作美,这华英公主一生下来,竟然就得了种罕见的怪病。方贵妃娘娘小时候曾在咱赭丘鼎鼎大名的钟医师门下学习,那可是自幼精通医术。谁知一看自己女儿的病,却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向天祷告。如此这般,仍总未见得好。
“后来实在无法,嘿,诸位客官,您猜这贵妃娘娘想了个什么法子?贵妃娘娘说,这原是华英公主福小命薄,却生在至尊至贵家里,经受不起,恐怕寿夭。只有把公主送到寻常人家去,过寻常百姓的生活,那病指不定才能好呢!咱们陛下听了,也觉得有理,当即就让方贵妃把还是个婴儿的华英公主送去民间了,还隐去了姓名,不叫人知道。从此,竟是也再没有人问询这大陚四公主了。
“眼下都八年过去了,也没见说华英公主的病好是没好,也没见皇上和方贵妃娘娘派人去接她回宫——哎,弄不好,这天子的女儿,竟真要在平民百姓之间过一辈子咯!诸位客官呐,你们还别不信——若是街上碰见了八岁大小姑娘,那说不准,兴许就是碰上了咱们大陚四公主呐!”
那说书先生兴兴头头,说得跟真的一样。地下一众端酒碗的客官都笑,一边又聊着闲天,只当听个乐呵,谁也不把这故事当了真。
正是傍晚生意要忙起来的时候,酒馆里人挤挤哄哄。谁也没注意到,有个看着七八岁下、衣着寒酸的小子悄默声溜了进来,躲在一张圆桌下,抱腿坐了,也来听说书先生讲什么故事。
然而没等这小子屁股坐热乎,只听得“嗙”的一声,他脑袋上方的圆桌被狠狠拍了一巴掌。这溜进来的小子吓得一激灵,还以为自己被人发现了。谁知上头一声粗犷嗓子如雷响,却是冲着那说书先生去的。
“什么屁儿汤,鬼扯淡!这没头没尾没人信的瞎话,也能叫你们嚼八年!呸!快给爷讲个别的来——讲不好,有你的好看!”
馆里众人纷纷侧目。原来那溜进来的小子藏身的那张圆桌,正叫一个魁梧汉子占着。那汉子已经喝得醉醺醺,性子也上来了。馆里客官见他煞气,都不理会,也不敢招惹。馆里小二则是都白了脸,看出这大汉不好相与,得罪不得,忙去跟那气红了脸的说书先生低声几句,要他依言讲个别的。
“好——好!这位好汉说的是!”那说书先生把一肚子气压下去,决意把他最拿手的一段拿出来讲。
“咱们讲一段确有其事的!就讲那六年前,咱们大陚如何把髝族蛮子打回了深山老林子的故事!”
此话一出,不管别人怎样,那躲在桌子底下的小子就先竖起了耳朵。那洛华英公主的故事他早也听了好几遍了——可这六年前大陚怎么打髝国的一段故事,他却还没听过。
“且说八年前,当今圣上一统了浥水南北,建立了大陚王朝——咱们中州一统,乃是大势所趋了!谁知那髝国的沧山翯老儿,却看不清时势,仍做着他复兴前朝大髝的春秋大梦。
“要说这沧山翯老儿,也真他妈认了死理儿!守着西南高地那么巴掌大不值钱地方,不说好好过他的日子,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把他自个儿和他手下的性命都不当性命一样,玩儿了命地要复国、要复国——咱们大陚威风如此,碰见这样难啃硬骨头、不要命的疯子,嗐,硬是一点儿便宜没落着......可叹西南战火足足烧了一年,这两头儿总也没决出个胜负,倒是各各搭进去不少性命!
“可咱们只说如今这四海之内——都不用说如今,就只说七八年前:那草原戎狄成天窝里斗,不成气候;这髝国,嗐,光剩下他那点儿深山老林里髝族蛮子的祖宗基业了!谁人看不出?放眼天下,还不是就属我们大陚最盛!”
“岂不闻古人有言道是,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从他大髝国失势,这天下一片混战,打了可不止十好几年了,也是该‘合’的时候了!所以要我说呀,诸位客官,咱们陛下收服四海,天下通归了大一统,这才是顺应了历史大势,顺应了天道!”
“话说回七年之前......咱们同那髝国已足足打了一年了,在西南一线反复拉锯。那沧山翯老儿痴心妄想,他弟弟沧山玉倒是明事理,只是,嗐,也忒狠毒了些儿个!诸位客官猜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