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陆陆续续的,我又来过这里许多次,一间早已记不起名字得娱乐场所。
好在我有很清楚的自我认知,明白什么是实什么是虚?
我从山河破碎,战乱流亡之中,摸爬滚打的苟下来,见了太多的生与死,爱憎别,还有什么比亲眼所见那种人间惨剧,更令人胆战心惊呢?这一场场美轮美奂的声色盛宴,不过一场声色盛宴,再也无法迷乱我的双眼了。
我知道自己的位置,并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诫自己,那是富人的消遣,贵人的游戏,他们看的风花雪月,我们梦的一枕南柯。
朱悬也有钢铁般的意志,他是来收集情报的,基本上每次来,都不会空手而归。干大事的人么,人得机灵,耳朵得灵活,目光得长远,消息闭塞要不得。
我对他专心搞事业,举双手双脚支持,也乐得陪他作戏,疏通人脉,毕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得道理,我也早就有所耳闻,当今乱世啊,我就想有命多活几年,如果能活的更舒服一点,那当然更好。
再说今日这风花雪月地,来了位响当当的人物。
我打眼一看:“欸,巧了,我正好认识。”
朱悬被我这话逗的一乐,笑着摇了摇头:“光你认识他可不顶用,人家却并不认识你。”
襄地还健存的时候,我在那里生活过,若有人追根问底,那我也算是半个襄地子民。既然是本地人,那关于名门贵族,士大夫朱越的风流事迹听了可有不少。
我拉着朱悬开始撺掇,寻摸寻摸,或许可以就此攀个强劲的关系,虽然大家都是逃亡来此,谁也比谁快活不到哪儿去,但毕竟朱家的家底摆在那,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当真认了门亲,这对我们苟命一条大有裨益:“那好像是士大夫家的公子吧?排行第几来着?啧啧,不比贩夫走卒之辈,能讨上一个老婆就知足了,那朱越当年也是个风流人物啊,世家士族,青云平步,后府的女人贼啦多,儿子也生的多,那么一大家子人,不知道他自己分不分的清楚谁是谁,脸和排序能对上不……”
我说:“既能在此处见到朱越的公子,想必朱家逃亡的路线是与我们重合了,你看,缘分使然如此,我们可要过去问个礼?认个眼熟?你们是同姓,而世间同姓皆同源,说不定几百年前,你们还是一家人呢。”
我出招道:“这样,你听我的,待会儿上去,你就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他们朱家的旁支,因为家道中落,这才多年不曾走动……放心,乱军突袭,首先去的就是他们豪门贵族,一趟烧杀掳掠下来,他们家族谱指不准在哪个墙角烧成了灰,这个谎可以扯,扯好了你就成了人上人了,你的来历身份,他们绝对查不到的。”
他又是一乐:“世家贵族,积攒了百年的声誉和名望,即使没落了也是一方豪绅霸主,他日若要东山再起,只管振臂一挥,便有数之不尽的英雄豪杰,能人义士前去投奔……岂会落魄如我,岂会厚颜如我?”
我给他一个不羁地眼神,掷地有声道:“今时不同往日,襄地早已沦陷,权力早已溃散,当初的士大夫,风光再盛,如今只是两手空空,徒有名望!而乱军白刃,追兵在后,他们难道不是逃亡至此的么?而人生大事,无非生死关头,那高门与寒门,差别何在?若真要以礼教法理去论,那忠君者,何不殉国?而弃国者,当处何罪论?”
我这话,放在当下的大环境里,颇有以下犯上,离经叛道之嫌。若被有心人听见,肯定讨不了好果子吃。
但是,听这话的人是朱悬,他也并非什么循规蹈矩之人,说是愤世嫉俗也好,说是不安于命也好,朱悬,一个从战乱饿殍中爬出来的人,一个懂得断舍离的人,一个心有韬略,素有鸿儒之志的人,骨子里总是有些疏狂的。
他这点与众不同,与我未经受过封建驯化的思想相碰撞,正好让我们一拍而合。
我有时候也觉得,缘分这两个字真的挺奇妙的,初相见的我们,肯定也想不到吧,两个人的相知相守,可以不为世俗的偏见而退缩,可以不为家国的倾颓而放手,烽火燎城的时候,无数人被乱军的兵马冲散,从那一刻开始,他们终其一生,不是生离就是死别。而我们,始终不曾放开彼此,哪怕刀戈刺来,哪怕马蹄踏过,我们也不放手,大不了就在此刻,交付生死。
说起来,那真是一段血与泪横流的过往了……
我看着满堂的富贵子弟,心中有些莫名的悲戚:“站在高台上的人们,他们站的太高,望的太远,看见我们不曾看见的风景,经历我们不曾有过的经历,这是少年运气,却并非终生运气。当今天下重洗,革祖荫,论人杰,问前程不问出处,这样好的时机,这样狂的世道,大把的有志之士都在躁动,大把的有志之士都还年少,就看谁能抓住那个机会了。再说这些谈笑轻狂的纨绔子,是人雄还是狗熊,一眼看不穿,便多看几眼,其实还是能看出一两分,未来的模样的。”
我感觉到了,这段话很戳朱悬的心窝子,他虽然表情还是那么不咸不淡的,但是气场上明显和谐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