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1 / 2)

正午过后,太阳已经从头顶的位置西斜了,伯特兰从麦田里直起腰才看到日光的变化。他把割好的麦子叉到一旁的风力运输车上,抹掉额头的汗,系紧了腰带。麦粒落在手心里的触感有些刺痒,伯特兰拍了拍手掌,开始往田垄上走。

尽管如今的农业已经完全实现机械化,再无需人力参与,但在帕拉迪斯这颗偏远的行星,人们依旧习惯用手上的镰刀和田埂上的机械一同参与丰收。世界网中的喧嚣与这颗与世隔绝的古老殖民星球毫无关联。

田垄上有前日来割麦子的农民搭的简易棚屋,伯特兰的背包就放在那里。经过从清晨开始的一个漫长的上午,他身上穿的白色厚麻布裤子已经沾满泥土,他干脆直接坐到地上,从包里拿出他的午饭。

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伯特兰在来到帕拉迪斯十多年后早已融入了农场的生活。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粗陶的汤盘,在里面倒上半盘酸奶,然后再拿出牛皮纸包着的三明治,厚厚的两片全麦面包里夹着两片切得薄薄的火腿。他咬上一口面包,用已经不算年轻的牙齿咀嚼着。

四面透风的棚屋此时被麦田里金黄色的景象包围,风吹过时,伯特兰注视着一簇簇麦穗在风中摇起波浪。在那由远及近的麦浪中,邻居家的小儿子躺在老式机车上堆得高高的麦垛上,看到伯特兰,兴高采烈地冲他摆了摆手。

伯特兰笑着回应了他,老式机车高高的两道后轮在田野里碾过,他能听到田埂上的风送来的吱呀声。远处一辆蒸汽运输车在横架在田野上的轨道上驶过,一团团蒸汽随着缓慢行驶的车头被抛向天空。

伯特兰微眯起眼睛,看向那片蓝天。对于他这个已死之人而言,帕拉迪斯是真正的天堂。

在脱离技术内核与世界网的十多年里,他的双手抚摸过泥土,砌过石墙,摘下过被机器遗留下的干瘪苹果。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他意外发现他在人类最原始的生活里找到了内心的平静,尽管那平静极为短暂。

傍晚时分,天气依旧晴朗,斜阳在流云间播撒光芒。伯特兰乘着自己的风力运输车回家,一路上遇到了牵着狗,提着□□的科威尔兄弟,还有他们家的一群大鹅。

等回到他的小木屋,伯特兰将风力车停在屋后,自己推开院门来到屋里。他摘下他戴了好几年的窄檐小帽,用手指摩挲了几下磨损的帽檐,顺手挂在了玄关的衣架上,又将黏上麦粒的外衣脱下。

弯了一整天的腰酸痛难忍,伯特兰扶着下背来到桌前,僵直着上身坐下,才刚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放在柜子里的通信器就发出了一阵振动声。

帕拉迪斯没有人用通信志,整个星球上只有魏玛镇上的中心广场有一台超光仪。没有人会想到,一个普通农民竟在家中观测整个银河系的时局变幻。

伯特兰叹了口气,他放任通信器哀鸣着,慢悠悠喝了口水,随后才接听了通信。

他没有在客厅里连通显像井,以防好事的邻居透过窗户看到他家传出诡异的绿光,于是此时粒子脉冲信号解析出的只有来自浩远宇宙的音频。

“伯特兰先生,”他听到这个熟悉的年轻人对他说,“很抱歉打扰您,迈锡尼的刺杀行动失败了,整个卡俄斯分部完全沦陷,没有幸存者。”

听到他的话,伯特兰依旧安然坐在木椅上,没有一丝触动,反而发出一声嗤笑。

“我提醒过梅伊娜,”他说,“我们不是游牧者那群武夫,不必和元老院硬碰硬,可她却执意要下杀手……是内核下的手?”

年轻人回复道:“是的,元老院一直蛰伏在辛克利托斯,没有动作。”

“那就是了,”伯特兰又喝了口水,“技术内核可比马库斯那群老头更难缠。”

他抖了抖有些发麻的双腿,走到窗边,凝视着远处一片橄榄绿色的树林。握了一整天镰刀的手只是端着杯子也感到酸痛,他默默将茶杯放到窗台上。

不只是马库斯,他也已经老去了。

隔着银河系与他通信的年轻人感受不到伯特兰的伤感,他接着说:“……也不能都怪梅伊娜大人,约定之日临近,大家的目的都是阻止元老院的阴谋,心中焦急也是自然的。况且,如今游牧者与领主的战势一触即发……”

伯特兰打断了他的话:“说起来,游牧者那边情况如何?”

年轻人话音里有几分失落:“不容乐观,游牧者那群人表面上对我们客气,但毕竟当年是元老院扶持他们脱离了领主,难保他们不是在对我们阳奉阴违……”

“不必这么紧张,放松点,”伯特兰说,“元老院那群老头处心积虑多年,这可不是他们第一次试图催动预言成真,可到今天为止,他们尝试了这么多次,可还从来没有哪次接近过成功。”

“可是,”年轻人的声音战战兢兢,“他们也从来没有走到这一步过,而且这次技术内核也和元老院联手了,看来他们相当有把握。”

伯特兰像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有技术内核,但别忘了,我们也有最后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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