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蒙着盖头,喜服下的身子因为羞怯和害怕止不住地发抖。她怕母亲沉不住气,一时失了礼,在大庭广众之下所有人都会知道了,她欲意代替继妹嫁人,继妹无缘无故的失踪自然也会联想到她的身上。
这原本就是一个馊主意,只不过她想赌一赌,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她没有理由会赌输。所有人都向她承诺不会出现变故,她会如愿成为贺济渊的妻子、乐阳城的县令夫人。而沈谙则是代替她,嫁给她那个小脑发育不完全的表哥。
嫁人如同获得第二次新生,这一次,她想好好活。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在她耳中拼不成句,不外乎是一些揣测之词,她心里有数,但翻来覆去的对她只有刺痛。
她就像是站在戏台上的独角,不能开口唱戏,也不能潇洒转身下台。每一次喘息都仿佛是过了千年之久。踌躇间,突然有人出现用力拉扯着她向外跑去,不顾她行动不便,硬是拖着她走出了宾客们的视线。好一处抢跑新娘的好戏,好几次,她差点就要被裙摆绊倒了。更可笑的是,她不知对方是谁,是敌是友都不知,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无论是敌是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救赎?
她的人生也一直如此般,被人掌控着,逃又逃不开,反抗也反抗不得。
柳露露最艳羡的人就是沈谙。沈谙有一个深爱她的父亲,却没有母亲。因为母亲给她的感受只有窒息,真正的爱有一份就够了,她不贪心,可惜她连一份都不曾拥有过。生身父亲滥赌酗酒,他们的住所从草屋搬到破庙……十几年间,他们父女之间说过的话不过寥寥几句。母亲整日唉声载道,活活养出了一副泼妇行径,身边没有熟人,也不会轻易受人欺负。她曾试图离开,哪怕是被人抓走卖去哪家的府里当奴才,也比继续待在这个“家”里强。可她太不经事,每次都失败了。
直到某一个冬日,那人彻夜未归,直到第二日下午也未曾露面。母女俩寻了两天,终于在两村之间的荒地的雪堆里找到了他烂醉如泥的尸体。后来才知,那日下午,他是去邻村的一户人家里同人商量“卖”女儿的事,十五两银子,他就这样给女儿定了终生。人家上门讨媳妇时,母女俩才知道有这回事。那户人家再三保证,那日夜里,他是吃饱了喝足了,揣着十五两银子高高兴兴地走的,哪知会喝多了酒走错了路,就那么死在外头了。
被找到时,他的身上连个钱袋的影子都没有,衣裳上还打着补丁,一如平日里那副邋遢模样。
那家儿子从小就是痴傻的,她自是不愿嫁过去。稀罕的是,这一次她竟然和母亲达成了共识。母女俩赚了三年都未能还清十五两银子,最后还是沈柏山出面多给了些银子,才把两人从苦海里解救出来。
柳露露尊敬沈柏山,也发自内心的感谢的他,但是,她没有办法不怨恨他的亲生女儿。
她是任人踩踏的烂泥,自然看不得洁净的春泥上还开着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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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安全的地上,攥着她手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松开了她,看鞋子装束,是个女人。难道是母亲派人来接她摆脱困境的?是哪位姨母,她刚想出声。
“盖头摘下来吧,本就不该是你的。”等候已久的贺济源从门后走了出来,和准备离开的嬷嬷打了个照面,嬷嬷是他找来的是哑的。
一听是男声,柳露露也死了心,一甩手把盖头从头上扯了下来,拖乱了发冠。鲜红的嘴唇好似被她咬出了血,泪水也流了满面。她不是天生的大美人,却也有些底子,尤其是一双圆眼,明亮,沾上了眼泪就更显得楚楚可怜了。从小吃不饱饭瘦骨嶙峋,她就像是个奄奄一息的小鸡崽,之前柳玉曾断言说,她就个不长肉的体质,言外之意是柳露露她也是好好养着了的。待到了沈家能吃饱饭了,她才变得健康,身子也愈加圆润,柳玉便不提之前说过的话了。
“那怎么办?已经穿在我身上了,现在给脱下来吗?来得及?”柳露露嘲讽道。“被人穿过的衣裳,难道还想再上身吗?”她有些糊涂吧不清了,只晓得痛快,却忘了这话外是在嘲讽别人,还是在侮辱她自己。
“既然你喜欢就留着吧,也不知你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穿上这身衣服了。”不愿再与她纠缠,贺济源冷哼一声,留下一句:“你自便。”就往前厅去了。刚刚他实在是好奇,能想出这法子的人是长了一个怎样的脑袋,于是便在这里等着想瞧上一眼。继妹成婚,继姐却不露面,即使关系再不好,继姐也不会这么不体面吧……这喜服之下的是谁就很清晰了。
他一离开,柳露露再也撑不住一口气,一瞬间就像是被人抽干了灵魂,跌坐在地上,抬头望天,日头就快要落下来了。
她哭得口腔干渴,嗓子瑟得发不出声。她可以对不起任何人,也不怕对不起谁,但她不能对不起沈柏山。不是生身父亲胜似生身父亲,她是真的把他当家人。沈柏山心思细腻,为人慷慨,给她的生活补给是从前十几年从未见过的多,又从未给过她脸色看,于他们之间的身份而言,这亦是难得了。到了沈家的第三个月,她就改口称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