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间,洛怀珠已思索好应对之策。
薄刃被她以中指挑出,夹在指缝之间。
还没动,就听得小土坡后头,沈妄川冷冰冰的话传来:“郡主何必拿草木出气,途久病之人,身如沉疴朽木,配不上郡主。”
这话说得清楚无比,连沈昌都听见了。
不过他依旧停留原地,似想要继续探听后续。
紧接着,另一句话传来。
“途与人在前方水榭约见,恕不奉陪,先行告退了。”
紧随着,有厚重衣摆扫过草丛的声音,继而又有刀砍过树枝,枝叶折断的声响起。
此等动静,就……很引人深思。
沈昌斟酌着,生怕云舒郡主见了他在此地恼怒,便往侧面退了几步后,转回水榭中。
洛怀珠听着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趁沈昌转身的功夫,撑起手来,轻脚快步移到高大的香樟树与低矮草木的夹缝之间,将自己藏起来。
未几。
沈妄川缓缓从山坡一头,走到花木之间,自碎石小径穿出,踏上土路。
看到沈昌负手站在水榭前看秀美景致,他在香樟树下的花木前,停下脚步,拢了拢肩上狐裘。
春风从水面拂过,带起沉沉狐裘边角扬了两下。
一股清苦的药味随风而来,从洛怀珠鼻子底下经过。
前几年,她几乎日日浸泡在药汁之中,不是喝就是泡,横竖离不开。
参苓、白术和甘草更是常客,她一闻便知道。
想到线报所言,沈妄川痨疾甚重,看来并非只是据表象虚报。
沈昌于水榭静立半晌,未曾听人言语,于是转头看去。
见沈妄川立在树下,远眺左侧小道,就是不看他一眼,他蹙了下眉头,主动走过去,轻喊道:
“阿川。”
沈妄川像是这才瞧见了他一般,捧着手炉微躬身,客气而冷淡地叫上一句。
“途,见过父亲。”
沈昌叹气:“此地只有我父子二人,何必如此客套。”
“父亲”二字,并非他想要听见的称呼。
他更想对方能够亲切一些,叫他一声“阿耶”、“阿父”或者“爹爹”。
沈妄川只是冷然:“礼不可废。”
若真是觉得礼不可废,他才不会这般淡漠对待父亲。
沈昌心中也知道,对方这是埋怨自己过去十八年,将他丢给前任发妻,置之不理,是以才会这般生疏。
此事,他无法重来,只能在忍耐范围内尽力弥补。
“父亲若是没有要事,还请先回避一二,途约了人在此地。”
沈妄川甚至不多看沈昌一眼,全程低垂眼眸,盯着掌中的五蝠纹手炉说话。
沈昌心里泛上些许苦涩,微微叹气,缓步离开水榭。
罢了,谁让他只有这么个儿子。
看着沈昌的背影消失在水榭长廊尽头,淹没于重重树影之后。
沈妄川四下望过,缓缓转身看着花木后的香樟树根。
“洛娘子,可以出来了。”
树根下潜藏的洛怀珠心里一紧,捏紧了指缝之间的薄刃。
“沈昌不在,你没必要藏着。”
洛怀珠垂眸思量片刻,将衣摆落叶拂去,薄刃贴在手腕藏起,从容起身。
她将松散的簪子推回发髻去,行了个万福礼。
“沈郎君万福。”
眼前女子笑意盈盈,尽管襦裙与发丝散乱,脸颊也擦出一道道血痕,却依旧神安气定,不露声色。
这性子,的确与某位娘子很是相似。
沈妄川的眼神,缓缓落到对方衣领处,露出来的一截红绳上。
而后,侧身转开目光。
洛怀珠看他动作,垂眸打量自己几眼,伸手摸向脖子处,摸到了挂着长命锁的红绳。
她抬眸看向对方在林下漏光中,通红的耳根,知道对方肯定误会了点儿什么。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将衣领重新理过,把红绳塞进衣领底下。
衣服可以理好,有些散乱的发丝,可就没有办法了,只能用手随便顺顺。
“沈郎君为何救我?”
对方知道她躲在香樟树下,还特意挡在前面,唯恐沈昌发现。
总不至于,真是对她一见钟情。
她不信。
“洛娘子难道不知坊间传言?都说我爱洛娘子,爱得痴迷,不惜与云舒郡主决裂。”
沈妄川重新转过身来,定定看着洛怀珠。
好似要从那张艳若蔷薇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乍然听到这么一番话,洛怀珠的反应,和接住牡丹花那一日,也没什么区别。
她缓缓抬眸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