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川从院子走到花园,入幽深窄长的游廊,共刺两位护卫五刀。
鲜血蜿蜒滴落。
书童捧着的手炉,一路都咔咔作响。
这厢闹出来的动静,不可谓不大。
沈昌已收到沈妄川院门护卫送来的消息,却没动,只是站在正堂朝向花园的后门,看着沈妄川的身形显现。
先出来的是,利刃拖拽在地上,磕磕碰碰的声音。
紧接着,随风轻轻摇摆的卷帘后头,漆黑长廊深处,逐渐出现一抹高大却瘦削的身影。
拖着滴血刀刃的沈妄川,也瞧见了沈昌。
对方负手站在回廊下,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异象变动,只隔着半片花园,安静看他。
藓庭花院春满园,一泓清水自茂密花木间流淌,聚于假山下,轻烟锁池面。
他们谁也没动,互相看着对方。
池中有锦鲤摇尾摆过,扑腾卷起水花。
风来了,吹起环廊两侧竹帘,一片“啪啪”密密响,放鞭炮似的。
沈昌的脸浸在竹帘起伏间煽动的晦暗色泽之中,犹如阎君派来索命的使者。
头顶白光划过,闷雷撼动地面。
沈妄川残破的身躯力罄,踉跄往前扑去,扶住朱红木柱,甩开搀扶他的书童。
他捂着胸口大咳,吐出淤血,浇灌廊下绿叶。
绿叶承不住,弯腰送给厚重大地。
沈妄川抬起苍白手背,揩走唇边血迹,侧眼看向立在廊下不动的沈昌,嗤笑一声。
天地微茫白光落在他幽冷眸中,击不起半点波澜。
“右仆射。”他急喘一口气,站直身,穿过雾蒙蒙的花园,直直看入那人弯着却不带笑意的眼里,“还记得你上一年答应过我的事情吗?”
沈昌不语,静看他。
沈妄川拖着刀刃,转过游廊,缓缓向沈昌走来。
他一步一步靠近他,声音飘渺得像是从地下深井传来的一般。
“你说,我们父子俩可以好好过下去。”
唰唰——
利刃刮地,刺耳入脑。
“你说,你会弥补过往一切。”
刀锋回响,盖过虚弱脚步声,沈妄川像一道影子,飘至沈昌面前,将刀抬起,刀尖向着沈昌。
唰——唰——唰——
沈昌身后的护卫,沈妄川身后的护卫,刀器全部出鞘,对准沈妄川一人。
锋芒在前,也在背。
沈妄川不曾眨眼,只是紧盯着沈昌:“那么,请问右仆射,我身后两个亦步亦趋的人,算什么?”
沈昌终于动了,假得能随风消散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又被敛起。
他侧转身,将手中庚帖,递给沈妄川。
沈妄川垂眸看了一眼,蹙眉。
“打开看看。”沈昌开口的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异样。
沈妄川将刀垂下,伸手拿过庚帖打开。
入眼“洛怀珠”三字,让他瞳孔微微震颤。
韫玉怀珠。
她怎么敢化名如此!
他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看。
浓墨书写的三个字,依旧占据庚帖顶端,并无改变。
沈昌密切锁着沈妄川的眼睛,松动一些些,眼底虚假的笑意,多上一分真切。
“阿川呐。”他轻声说,“你可知这林韫与为父的恩怨?”
沈妄川捏紧手中庚帖:“不可能!三娘明艳大方,传说那林韫是个单手挽大刀,壮得像军营汉子一样的姑娘家,三娘不可能是她!”
“可能或者不可能,我们说了不算。”沈昌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得试试才知道。”
沈妄川蓦然抬眸:“父亲要伤她?”
“阿川想多了,她是圣上提点要你迎娶,借以笼络墨兰先生的人。为父怎敢伤她,只是试试她而已。”沈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两日天晴气清,不妨邀她到东郊踏青。”
沈妄川捏着手中庚帖,眼神不定。
许久,才缓缓应了一声“好”。
沈昌这才松开自己的手,和悦道:“这两个护卫,你若是不喜欢,那便不让他们到你跟前去。可你身子骨弱,这小书童一个人照顾不来。你总得选一两个人在你身边保护你才是。”
沈妄川摩挲了两下庚帖,低垂着眼眸。
“父亲之前派来的那个暗卫银面,一直都在我身边,有他就够了。我喜静,不爱身旁一大群人。”
“银面?”沈昌思索了一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哦,对。上一年春,你误掉浮冰时,我让他去救你那个。是为父不对,记错了,以为你身边一个护卫也没有。”
沈妄川拍了拍手掌。
一道穿着黑色紧身袍子的影子,便从屋顶翻下,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