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将尽,杂树生花。
眨眼间,一个月就快要走到尽头了。
洛怀珠到沈宅这个月,只在新婚翌日见过沈昌的妻子王夫人一面。
她言道“新妇不伺候阿姑(婆婆),心中总是过意不去,何况阿姑年渐长,须得多陪伴”,沈昌却说不能叨扰她歇息,有这样一份心意足矣。
洛怀珠只得含笑应下,不再多问。
暮春最后一日,阿浮摘选一些又大又甜的樱桃,做樱桃毕罗和樱桃酥山,送到她面前。
阿浮爱吃,手艺也好,做出来的樱桃毕罗模样好看,剔透晶莹,只得玲珑一口,吃起来甜而不腻,清爽宜人。
沈妄川已在云舒郡主安排下,入枢密院吏房当一员书令史,从八品,佐理吏房的文书案牍,诸路武将的任免、升降、赏罚及差官文书都有涉及①。
他今日不在,只留下书童候在门外。
书童见他们都吃得高兴,忍不住嘀咕:“郎君还在枢密院辛劳,一口吃的都没有,眼看就要下雨,出门也没带伞,不知会否淋着。”
洛怀珠知道枢密院自有自己的厨房,也会有备用的伞具。
不过既然书童都这样担心,自己不走一趟,似乎说不过去。
她吩咐阿浮装一些樱桃毕罗和天花毕罗,再多带一把油纸伞,他们出门给沈妄川送去。
暮春的雨如丝,细细小小,连绵不绝,织成一张巨大的蚕丝帷幕,将天地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
洛怀珠着一身绯红襦裙,头顶簪一朵牡丹出门。
他们驾车自马道街向北走,行至潘楼附近,路堵得水泄不通。静候一刻钟还没动静,洛怀珠干脆下车绕路界身巷。
天街小雨,细润如酥。
他们踏着巷子里有些微松动的青石板前行,咔哒咔哒,一片清脆声。
有风吹来,将细小雨线吹散。
小巷里,顿时风雨连天,水雾弥漫。
洛怀珠走到巷口,缓缓抬起手中素色油纸伞看路。
隔着绵密潮湿的雨帘,隔着举袖奔走躲雨的人群,她恰见对面一身青竹纹的青年抬伞,细雨沾衣,浓睫缓起,露出愈发温润似谪仙的眉眼。
她袖摆下的手捏得死紧,面上却还是一副平和、端庄的姿态。
一如既往。
含笑的眉目底下,她心绪翻涌,最终只汇成一句——
他瘦了许多。
谢景明冷不防对上她的笑颜,眼神微晃。
娇艳娘子如暗夜月色下摇曳的蔷薇,笼罩在一片蒙蒙薄雾中,神秘悠远。
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脸上倒是一派疏离、礼数周到的模样。
心里却道:她好似睡得不大好。
二人毫无设防,迎面撞上,俱是瞧着彼此静默好一阵。
谢景明朝她颔首,她回以一笑。
“听闻谢侍郎北去营州治水,不知一切顺利否?”
“多谢洛夫人关心,一切顺利。”
“如此便好。”
三句话说完,二人一时无话。
洛怀珠袖下指节又紧了紧,朝他福身告辞,往对面巷子走去。
谢景明侧身让路,眼眸低垂。
他见绯红裙摆自身侧扫过,沾雨微润。
巷子狭窄,二人同色素伞轻轻相撞,错身别过。
绯红裙摆顿了顿,传来一句:“谢侍郎一路辛劳,保重身子。”
他轻声应:“多谢洛夫人关心。”
绯红裙摆重新缓步飘去,消失在低垂视野中。
过一阵,谢景明侧眸望去,见白茫茫如江雾弥漫的天地之间,幽深窄巷,青瓦白墙,独她一点红欲燃。
不过两眼,他便收回眼神,撑伞往潘楼去。
潘楼高处某雅间,沈妄川拢着狐裘,站在只开一缝的窗户往外看。
闻听门扇开,他转头看来人。
正是一身浅青的谢景明。
对方手中素伞已交给伙计拿去挂晾,一身水汽也拍干净。
等人进来,将门合上,沈妄川定定看他,又一次开口询问。
“你果真不与她相认?”
谢景明给自己斟茶暖身,轻轻摇头:“不了,我如今为世人口中奸臣酷吏,已非当年,何必徒增她的烦忧。劳你多多照顾她,如此便好。”
他们俱是悬丝走深渊,不可有半点分神。
沈妄川看着消失在转角的另一素伞,嗤笑:“那是我的夫人,照顾是自然的事。不过你也知道,我没有几年命了。”
两年,总归很快就要过去。
谢景明饮茶的动作停下,握紧手中杯子:“良医在民间,我不信。”
“算了罢。”沈妄川把窗轻轻合上,坐到桌前,“她身边的鬼神医,应当是昔年将她救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