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连天。
天上雨帘不息,地面水流横泗。
洛怀珠转过游廊,见大雨将园中奇石打砸,碎落琼珠飞溅。
丁香花趴在院墙一角,蜷缩着,芭蕉使劲摇晃着脑袋,甩不完落下来的水。
檐下如瀑布,哗哗拍下一道道白花花的水色帘子。
“三娘要去哪里?”
沈昌白着一张脸,端坐在前堂,仿佛一具刚从棺材爬起来的半干尸体。
前堂没有点灯,昏暗一片,衬得那张脸愈发惨无人色。
阿浮瑟缩了一下,洛怀珠拍拍她的手背,笑意中带着一点怀念的苦涩滋味。
她对沈昌道:“故人昔年今日,西辞而去,他无后人,我去祭拜祭拜。”
“哦?”沈昌横在桌上的手捻了捻,“不知是哪位故人,我可识得?”
洛怀珠:“卢郎君。”
沈昌瞳孔微张,放在膝上的手蓦然收紧,指甲发白。
卢大郎!
“阿舅怕是不知此人。”洛怀珠叹了一口气,“他死得早,离现在已有十年,又是贪污被惩处,连尸首都是被京兆府衙役拖去城隍庙附近随便掩埋。”
沈昌咬紧腮帮子,将怒意与那一瞬间的惊寒吞下。
“我的确不识得此人,”他说,“不过如今雨幕甚大,怕是不宜出行,不如等到骤雨初歇,方才出行。”
洛怀珠轻轻摇头,看向迷离雨幕:“不了,他有罪在身,我悄悄祭拜就好,也不好大张旗鼓,连累阿舅被人弹劾。”
“既然如此,多加小心。”
“多谢阿舅关心,三娘会的。”
两人演完一段和睦的戏码,转身时各自变了颜色。
沈昌眼神黑沉,死死盯着洛怀珠的背影,对暗卫道:“跟上去,伺机杀了。”
危及他生命的人,就算能有通天手段救他儿子,也不能让他稍稍动容。
他话说得极轻,还不如玉珠落盘响动大。
暗卫却轻敲屋瓦表示知晓,转身跟了上去。
沈昌闭眼,对着满庭残花碎叶,转着手中的玉扳指。
洛怀珠出了沈宅,回头抬望金漆匾额,又握着阿浮撑伞的手,缓缓下压,将它盖住。
她转身踏进马车里,闭目养神。
阿浮抱着食盒,一路吃嚼。
他们从旧曹门出,自北斜街一路往上,过牛行街、小横桥,再过两段路,就能到城隍庙附近埋荒骨的地儿。
大雨滂沱,倾砸而下。
走进密林以后,林木阻挡雨势,稍有改善。
洛怀珠裙摆拖过脚凳,酡红变朱红,一片深浅颜色堆叠。
她接过阿浮手中摆放祭品的另一个盒子,从城隍庙一侧穿过,去到后山乱岗。
“一二……十六。”
数着林中高大,肆意横生的树木,她停下脚步,左走三十步左右,在一隆起来的土包前蹲下,把祭品摆下。
“十年无人敢问津。”洛怀珠伸手,将人高的杂草拔掉,“坟头草都这样高了。”
若不是她如今明面上的利益,都和沈昌绑在一起,指不定还讨不来这祭拜的机会。
“阿嫂心脏偏长一寸,留得一命,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今年都快十岁了。”她在心里唠叨,“我替她和小宇,来拜拜你。”
香烛也被她燃起,用另一把素色伞遮盖大雨,让它可以慢慢燃尽。
洛怀珠蹲在一旁烧纸钱,烧完元宝等物,又抬手洒落圆形方孔纸钱。
白色纸钱刚扬起来,又被雨水打湿,黏着落到泥土里。
咻——
眼前方孔中,映照着绵密雨幕中,破水而来的一支利刃。
利刃也倒映在洛怀珠瞳孔。
咔——
身侧齐光横刀一斩,将利刃切断两截,砸落草丛间。
“阿浮,护着娘子到城隍庙。”
齐光向前冲了一步,踩着树干翻过坟头,削落不断发出的箭矢。
箭夹击而来,既明护在另一方向。
“好,你们小心。”
阿浮应声,手中铁铸的伞一转,打落飞来的两枚箭。
她单手抡着几十斤重的伞,就像拿着一根树枝一样轻松,拉着洛怀珠自左侧一绕,又挡了一支箭。
伞重新撑在头顶,切断的雨水都未曾落在她身上。
“娘子,走。”
她们牵着手,大步朝城隍庙跑去。
许是天色不好的缘故,城隍庙并无香客,静静悄悄,似是一个人都没有。
阿浮谨慎,将伞一合上,抽出伞柄里面奇特的瘦长细剑,走在洛怀珠之前。
刚踏进庭院,两侧厢房便被撞破,跳出来两个握着横刀的黑衣蒙脸人,将她们围住。
阿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