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舒屏住呼吸。
她方才眼睁睁看着陆琢....杀了一个人。
那道血痕就像一丝红线缠在他脖颈上,那么纤弱的丝线转瞬间化作盛着红色海洋的裂缝,他的血喷洒出来,染红了满地洁白的玉兰花骸。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此刻只觉得心思震颤,下意识觉得惊惧,泪水止不住溢出来,又被她狠狠忍住不敢落下。
...那是人,方才还活生生的人!
可是...她却意外地生不出怜悯之心。
或许是这具身体本身素质不错,凌舒不觉得想要干呕,反而脑子里晕晕转转的,尽是陆琢低头为自己系衣带时颤动的耳朵尖与胃里暖热的甜糕。
她做不到去责备怒而动手的陆琢,甚至觉得他可怜...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的真实处境这样糟糕。
怪不得他对自己这样好...他真的很需要自己的力量,初来乍到的少主需要在这感情淡漠的三截山立住脚跟,他们一样,都要拼尽全力地活下去。
耳边忽然传来陆琢的声音。
他问,好看吗。
音调太空太寂,像方才折损的玉兰枝,又像泠泠雪霜,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暖白的春日里。
凌舒强行压制住身体的颤抖,她仓皇间抬起头,对上那双看不出情绪的金色眼瞳。
陆琢漠然对着她带泪的眸子,他此刻不复刚才宽和带笑的神情,手中剑光和天光一样明亮。
怎么会好看呢...可是凌舒不敢说...她不敢赌说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后,恼怒的少年剑芒会不会刺穿她的胸膛。
她想活,想修仙,想去看这个广袤无垠的新世界...她渴望了太久,无数次梦里都希望能有这样的机会。
她要走下去。
于是凌舒尽可能对陆琢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
她说:“不...只是院里的花...好可惜。”
陆琢定定地望她片刻,他似乎才注意到自己手中持着寒光凛凛的长剑。
少年侧过身去,长剑像一道流虹消失在他身侧,待寒芒消散,他侧过身去不看她狼狈的身影,只安静道:“还有三日,你好自为之。”
陆琢转身,他似乎要离开了,可凌舒却觉得心下不安。
陆琢没有生气...是了,他不会责备自己,他需要倚仗自己的灵力熬过几日后的试炼,他是个骄傲的人,他不希望自己狼狈的样子被旁人看见,特别是自己这个一无所知,对他怀有些类似孺慕之情的“被庇护者”。
可是她不想要这个结果。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恐惧...她想,自己不应该怕。
于是,就在陆琢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院门前时,凌舒提起裙子,往他身旁跑去——
甚至因为担心他动作太快,还喊了起来。
“少主...恩人!等一下!”
陆琢停住脚步,他稍显迷茫...是了,任谁都会在这样的时刻迷茫,因为凌舒会追赶上来这件事本身就像一个奇迹。
她终于站到他身旁,凌舒认真地望着陆琢金色的眼睛,她想了很多话,最终还是流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陆琢掩藏起心中的疑惑,他看向凌舒明丽清澈的眼睛,听见她认真道:“我...晕血!”
他茫然地理解了一下这两个字,然后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听凌舒继续解释。
“真的,我晕血...所以我觉得玉兰花好可惜,我想把那边收拾一下,把血迹处理干净,那个人好讨厌,他的血会让我头晕的...然后我还想在花树下练习,我感觉那里是最适合我的修行地点了。”
蒙蒙日光下,她还披散着头发,仪容不太规整,但是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好友善,好真诚。
陆琢点点头。
“确实恶心。”他说,“我一会会叫人来处理的,你先在室内修行,处理好了会有人来叫你。”
“还有...近几日无事便不要离开院子了。”
凌舒点点头,陆琢又叮嘱道:“我给你的玉坠随身带好...有些人并不希望我能通过试炼,所以这几日可能不会清净...但是我会处理好的。”
“杨卓此人性情嚣张愚蠢...不过若是没人刻意挑拨煽动,光凭他自己断然不敢闹到我这里来,看来是有人坐不住,先引他来做出头鸟了。”
凌舒忧虑道:“那你动了出头鸟....会有影响吗?”
陆琢摇摇头。
“他爹还有将近二十来个儿子...他是其中最没脑子的几个之一,这样的人每年都会死几个,所以大概是没什么关系的。”
凌舒震惊。
二十几个孩子...还每年都死几个...
就像玩什么模拟游戏一样,在这里,好像真的没有人会把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放在眼里。
自己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