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话闲,等着官府的人来核查黄册,清丈田亩。
因为苗人当差的关系,沟通顺畅,寨民们并没有像矮寨寨民那般的敌意,十分的配合官府。
陆清河拿着黄册一家一户的问,寨民操着苗话如实应答。祖上何处,家中几口人,什么关系,事无巨细。木桑耐心的在一旁翻译,待陆清河执笔登记造册。
“好了,寨子里就这些人了。趁今天还早把寨子里的地量了,明日我们才好去别出,就不必赶两次工了。”
填写完最后一个寨民的名字,收起黄册。一行人往田中地间而去,因为关乎着自己的地,关乎要交多少赋税,每个寨民都紧紧的跟着。即便看不懂鱼鳞册上的汉字,也还是殷切的望册子上看。
何玉和衙门的弓手黄阡拿这步弓丈量,算手田墨捧着册稿记录,一一核算清楚后报给陆清河登记进鱼鳞册中,作为以后在乾州征税的凭证。
随着登记入册的数字越来越大,逐渐偏离陆清河在旧册上所看的数字时,他感觉到周遭的空气一窒,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了。
执笔落墨,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苗家老汉的赤目,笔尖微微发抖。
“你这狗官怎生乱写,我家哪有那么水田!”
老汉不识汉字,不懂官话,只看见册子上田地越画越宽,歪歪扭扭的笔迹书写满了一页还不止。愤然掀了陆清河一把,颇有要抢他毛笔的势头。
“老伯别生气,您看量的算的就是那么多,我们是官府的怎么会乱写呢!”
木桑见人群骚动了起来,抢过算手田墨的稿册指着上面的数字有理有据的解释。但显然他的声音根本盖不过鼎沸的人声,围在陆清河一旁的寨民其实早就心有疑虑了。
怎就才三年,官府再量,家里的田地没多,册子上画的倒是越来越多。有人便怀疑官府造假胡编乱咋,变着法压榨他们。
地本就贫瘠,一年收成不够交税,还得去山里打猎补实物。矮寨的石家的儿子就打柴交税,最后叫官府的人打死了。他们都还记得,今日不过是因有个苗人牵头,故而卸下了几分防备。
但从现在他们看来木桑根本不是和他们一起的,是叛徒,是和巴氏土司一样盘剥苗人的刽子手。
“你们这些狗官,地里好不容易种点粮食全让你们抢走了。没有的地你也乱写,改不改?不改,老汉就撕了你这破书!”
白头的老汉穿着露胳膊坎肩,一把揪住陆清河的衣领威胁他。周遭的寨民纷纷响应,原就是刀锄不离手,这下纷纷有了趁手的家伙,挥舞起来气势逼人。吓得陆清河脸色苍白,生怕举在头顶的柴刀真的劈头盖脸的落下来。
“老人家改不了,步弓量出来就是那么多。朝廷律法不得篡改隐瞒藏匿田产,违者重处!”
但他还是梗着脖辩解,脸色发白气势却不弱。也一下挑衅激怒了寨民,起哄声威胁声一浪高过一浪。
“改不改!”
“不改就杀了你,反正日后也要叫你们像石家小子那样逼死,我们现在就拉你垫背!”
群情激愤,立刻有人高声应和道:
“对,杀个贪官,还是县太爷,咱们赚!”
“对!”
“杀了他!”
而水田另外一头,何玉他们看见岸边的骚动立刻丢下步弓赶来去。苗人已蜂拥而上去抢鱼鳞册,陆清河敌不过一把被撅在地上磕破了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他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再去抢回册子。寨民拿着笔看不懂上面的字也不会改,索性一把将册子扔进了水里。墨迹晕开,册子上就什么的没有了。
陆清河见状怒斥道:
“你们这群刁民,想要干什么!啊你们....你们.....”
狠话还没放出来,锋利的柴刀不知从何人手中掷出牢牢的嵌在他的左肩上。他本是等着起乱子,事后找由头将木桑赶走,没到这寨民胆子那么大。公然鱼鳞册敢撕,朝廷命官敢砍,只能急声大喊何玉。
“何玉!”
“何....何玉!”
可是吵闹声太大了,他的呼救声如何也传不出去。或是层层叠叠的人群将他包围了,何玉根本进不来。
当真伤到人了,围观的寨民慌忙的后退,难以置信的看着背上那把鲜血淋漓的柴刀,所有人都吓懵了。鸦雀无声,面面相觑,片刻之后人群响起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何玉!”
“何玉.....何玉救我!”
“何玉.....来人,来人!”
陆清河痛苦的大喊大叫,隐隐感觉到身后依旧还有人举着柴刀,或是菜刀,又或是锄头,一把挥下来斩下他的脑袋。
他第一次觉得离死亡这样的近,全身的知觉在逐渐散去,只剩下无助的恐慌。四肢止不住的颤抖,像是搁浅的鱼一样每一口呼吸都竭尽全力。
可是那几双官靴就站在人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