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前,冬青把尹尾尾送到了玉钩山庄——当然不能带回王府。
她前脚带个男人进了王府,后脚这消息就会传到全城的显贵府上,不消十二个时辰,全城都会得知此事,八卦是这个世界上传播最快的事情。
如今得知了任九洲的想法,她也该去转告尹尾尾,但她犹豫不决的是,她如何告诉尹尾尾,他所选择的并非良人,而是一个在私奔后要抛弃他的负心女,何等残忍。
她怀揣着满腹心事出门,却在门口撞上方玉瓷。
“方公子?”冬青唤,“你来寻我?”
“是,”方玉瓷点点头,道,“我来同你道谢。”
“客气了,”冬青笑道,“你叫方寒见带个话给我就是了,何苦跑这一趟。”
方玉瓷默了一会儿,问:“你现在要出门?”
冬青牵着马来了门口,方玉瓷意识到这完全是一句废话,又赶紧道:“是去找尹尾尾么?”
冬青点点头。
“她打算怎么处理?”
处理,听上去好没有情感的一个词,想来也是,对于方玉瓷这样的闺阁公子来说,仆婢买卖不过常事,贵重不过博古架上的临麔窑瓷瓶。
冬青抿唇,她没说什么,只说任九洲请她帮忙送走他。
方玉瓷大惊,道:“他肯定会赖上你的。”
冬青神色不变,反问道:“那他怎么办呢?他没有一点安身立命的资本。”
她转而问方玉瓷,“你不是说,你有话要问九洲?”
“我昨天见到了她,”方玉瓷摇摇头,“但是已经不必了。”
他说:“我从前答应婚约,是因为我以为鼎鼎大名的任家女郎,必定是巾帼英雄,我从小就身体不好,最向往的就是那样的大英雄。”
“今天我好像才第一次真正认识她,她这般不负责任,我从前都看错了。”他坚定道,“她不是我想嫁的英雄。”
“不是她的错,”冬青忍不住替自己的朋友辩解道,“她很善良,只是在她的家庭里,她的善良温顺都不被允许,才成了今天这样。”
她总是这样心软,觉得谁人都可怜可叹。
“也许是吧,”他嘲讽道:“但你该不会觉得这样的事情发生后,我还会嫁给她吧?”
即使她再偏袒自己的朋友,也不得不承认,任九洲不是个值得托付的好女郎,她在那个家里痛苦、迷离,却不负责任地把这些痛苦加诸在别人身上。
“好罢, ”冬青微微笑道,不欲多言,“路途遥远,那我先走一步了。”
方玉瓷同她告别,上了自家马车,冬青是要出城去,两人背道而驰,方玉瓷撩起帷裳,看了眼冬青的背影,这条大街上全是高门府邸,少有行人,他倒是没被人瞧见这出格的行为。
他皱着眉,本能有些烦闷,但这烦闷来得毫无缘由,叫他寻不着依据,他只好按捺住那股烦闷,放下帷裳,马车朝西去。
冬青到风月山庄,仆从迎上来,她翻身下马,一个小仆牵着马去马厩,管家娘迎上来,她姓顾,名叫顾莒,从前是冬青的乳母,深受她信任,因此被她带来玉钩山庄管家,冬青不在时,府中大小事宜都由她说了算。
冬青问:“莒阿娘,尹公子如何了?”
顾管家摇头道:“这孩子吃不下饭,但总不吃饭哪里是好?”
“他是心情郁结,我去看看他,顺带问问他之后的打算,此处到底人来人往,留他在此也不便。”
玉钩山庄是冬青以玄蝉身份置办下来的,常有江湖人士路过拜访,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是个可怜孩子。”顾管家叹道。
“阿娘不必担心,我自会安顿好他。”
说着,她们走到门口,门口的侍从端着一碗鸡汤踌躇,见顾管家来,如见救星。
冬青接过鸡汤,说:“没事,给我就行,你们下去吧。”
她推门进去,扫了一圈,发现尹尾尾伏在床上。
她轻咳一声。
尹尾尾抬起头来,小脸苍白,愁绪万千,“世子。”他低低唤道。
“唔。”冬青应一声。
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尹尾尾猛地坐起身来,“她,她说什么?”他眉间拧在一起,分外凄楚。
冬青踌躇间,他低下头,明了了,他说:“不必说了,我知道了!”
他趴下去,咬住被子,发出一声呜咽。
冬青说:“她……有她的苦衷。”
虽然抛弃他,但总归九洲也是难受的啊。
“我不活了,求您给我一杯毒酒吧,我不想活了。”尹尾尾泣道。
冬青皱眉,“莫要说这样的话,你还如此年轻,以后想去做什么都可以。”
末了,她承诺道:“她把你托付给我了,我会照顾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