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每天偷偷送水送吃食的照顾下,藏在值夜房的男子慢慢地康复了。他沉默寡言,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单方面和他聊天、说话,他也不过“嗯”“是”简单地回复我。且任凭我怎么问,他都不告诉我他叫什么,所以我每次只能“喂!”“哎!”这样叫喊他。
“喂!吃饭了,今天有点惨,只有两个包子。”尚食局真是过分,一天一天送来的吃食越来越少。
知道你很抠,但你别这么抠。
“喂”看着我手里剩下的一个包子,半天不说话。
不是罢,不是罢?
“我都给你俩了,你还惦记着我手里的。”
还剩下的一个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的。
“我不是……我只是觉得很抱歉,孟娘子。”他乖顺地将手里两个包子还给我,“你吃罢,我不饿。”
最烦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连同自己的包子一并给了他:“你都吃了罢,祖宗,早点康复早点离开。”
他不再说话,只是垂下头,默默地小口小口吃着。
他还穿着半个月前混合着血渍的黑色长衫,头发也是我之前随意给他编的束发,长长的一个人,蜷缩在我的小床上,苍白消瘦的脸庞写满了落魄。
“喂!”
他仰起头,眼神湿漉漉的,像一只无辜的小狗。
“我晚点给你打桶水,你……好好洗洗,都臭了。”
“喂”一言不发,只是偷偷低下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
晚上我给“喂”打了很多水,从值班房进进出出好几次,他却迟疑着不肯沐浴。
“喂!难不成你还要我伺候你?”
“喂”极其真诚地抬起头:“……我手臂够不到后背。”
差点忘了他的伤。
我叹了口气,打湿汗巾,一把将他那套都快馊了的黑色布衫扒了下来,他一惊,赶紧捂住,差点牵动到伤口。
“怕什么?”我一用力将他整件上衣推至腰间,笑眯眯地在他耳边说,“你受伤那晚,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完了。”
他背对着我,耳朵霎时变得通红,看不见我的偷笑。
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隔着薄薄的汗巾,我的指尖在他精壮的肌肉上滑动,硬硬的,却也极为流畅,我甚至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受不了了,我胡乱地擦了一通,把汗巾丢给他:“好了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擦!”
我将从尚服局偷偷拿来的太监服扔给他,“不知道你穿不穿得下,凑合着穿罢。”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邓宝林生辰后一天,兰儿来到珍宝阁寻我,还带来了许多礼品。
“这些,都是昨日娘娘生辰,地方上还有大臣们送来的贺礼,有一些还是陛下御赐的,宝林一开心,拿出来分与我们宫婢,这个簪子、手镯给你,还有这个人参,你拿去补补,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我看着这些精巧的玉簪、宝石项链和人参,个个都是上品,忍不住感慨邓宝林可真受宠。
“你为何要送我们,自己留着不好吗?”
兰儿笑着看我,眼睛里亮亮的:“当初进宫时便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剩下的我要拿去给苏苏。不过话说回来,数日未见,瑛儿怎得瘦了这么多?是珍宝阁的差事不好办吗?”
尚食局向来对我们这些边缘部门向来不甚在意,我还要拿出一大半给“喂”吃,怎么可能不瘦?
“许是我太久没见你,想你想的。”我油腔滑调地岔开了话题,“那——邓宝林对你好吗?”
“娘娘很好,为人很是温善。”她看了看四周,与我悄悄耳语,“宝林已经有身孕了,若是诞下皇子,便是陛下的长子。”
“那你跟着宝林,可得好好伺候她。”
她点了点头:“我还要去趟东宫苏苏那儿,紫竹宫事情多,得早些回去,下次再来见你。”
我送她到门口,她边走边同我说:“头先教导我的姐姐,不知怎的被兵部尚书看中了,陛下二话没说,便将她赐给那位大人做妾,那兵部尚书我远远地见过一面,又邋遢又丑陋,可怜姐姐,论岁数都能当他的孙女了。”
“啊?那邓宝林没拦着吗?”
“宝林不过是宫妃,插手前朝之事,那是涉政。哎……可惜了,那位姐姐在宫外的青梅竹马还一直在等她年满出宫,与她成婚呢。”
“瑛儿,”兰儿突然抓住我的手,“你有想过将来吗?是留在宫中做一辈子宫婢,还是年满出宫嫁人呢?”
“我爹娘还有哥哥姐姐全没了,宫外也没有等着我的情郎,留在宫中……”想起在珍宝阁微薄的薪资,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瑛儿,凡事要早做打算,切莫如同那姐姐一般。”
“嗯,你也要保重。”
兰儿不舍地同我招手,而后转身消失在尚宫局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