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为谦特意请了一天假,想带女儿和她朋友出去转转。
亚麻厂地处偏僻,离城中心很远,下放几年,除去给林向晚买东西,林为谦还没外出逛过。
昨夜,他特意询问工友中的本地人,得知附近有处能划船的湿地公园,还借了辆自行车。
“不去,外面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您带我参观一下您工作的地方。”
林向晚一口回绝,昨天晚上她已把厂子外围转了个遍,没找到任何有用线索,目前,没丝毫游玩心情。
林为谦看了眼她身后:“你不想去,人小陆或许想去呢?”
“他听我的。”
“我听她的。”
林为谦:“……”
半天过去,林教授原计划好的湿地公园划船,变更了车间参观一日游。
他领着两个孩子,走在他日常工作的机器中间,偶遇见熟悉工友,林为谦乐呵呵介绍:“这是我女儿,非要大老远的来看我……”
“好俊!”
“还别说,长得真像!”
“……”
看得出,林教授平日人缘应是不错,林向晚笑得乖巧:“叔叔伯伯你们好。”
“挺乖啊。”
“瞧着就喜人……”
林为谦:“咳,不听话得很,说了不让她来,她非要来,唉!”
“得了吧,老林。”角落蹲着位正啃玉米饼子的男人,工服和林为谦相同,年岁也相近,一口吞了剩下的玉米饼,拍拍手站起身,酸道:
“您瞅瞅,你褶子都快开花了,还装,心里早就乐傻了吧,我这一年就没见你笑过,嘿,今天嘴角都快挂耳朵上了。”
林为谦抬手,半握拳挡在嘴前,咳了两下,回过头嘱咐:“别听他胡说,你回去和我写信就行,明年可不能再来了。”
对方听了,表情更酸。
“这是你宋叔叔。”林为谦给身后两个孩子介绍,这个车间里有几个情况和他类似,同样下放来的。
迄今,还是第一次有人来探望。
宋文生目光落在两个小辈身上,神色正经了许多,问:“后边的,是你儿子?”
“不是……”
“女婿?”
林为谦呛了一声,四周工人全看过来,他怒瞪了工友一眼,斥道:“没个正经,是……我家、亲戚!”
“哦,就说,长得也不像。”宋文生神叨叨念了几句,“还是闺女贴心,小棉袄……”
人叹息一声,接着又扯起笑,和林向晚、陆砚唠了几句,转头离开。
三人陆续参观,出了厂房,林为谦避开人,小声解释:“你宋叔叔,原本也有个儿子。”
林向晚看他神色,猜出一二,心底沉了几分。
“唉!造化弄人呐,他下放来这头一年,小儿子在家跟着他前妻……”林为谦比宋文生来得晚,对方已混出经验,帮过他几次。
宋文生下放那会儿,正闹得最凶,前妻为自保,和他划清了界限,甚至倒打他一耙,宋文生没辩驳过什么。他默默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头上,希望前妻独善其身,这样,孩子跟着他妈,也能少受些苦。
但,就在宋文生下放的头一年,他小儿子死了。
“……那时候,文生他差点疯了,浑浑噩噩一阵子,后来啊,就正常了。”
林为谦脸上看不清喜怒,叹息了声,眼底尽是阴霾,“只是他不承认儿子没了,年年省吃俭用,往老家寄钱寄玩具。”
林向晚被那声叹息击得心脏几乎要停跳,怎么和林教授说,您女儿,其实也没了……她死在您去世的十几年后,三十来岁。
心脏被缚得难受,气氛凝重。
“离开的人也许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只是咱们看不见。”陆砚打破沉寂,指了下后面,“那人是来找我们么?”
远处,一黑影跑来。
“应该是,来的人是文生带的学徒工。”
说话之间,人已跑至近前,是一位十七八岁的男孩,清秀的面容因快速奔跑而翻红,伸手:“奶油大雪糕!师傅让我送来,林师傅,给您闺女和女婿吃。”
“什么女婿,乱讲话!”
林为谦打发小学徒回去,转过身,尴尬地看着两个孩子,赶紧转移话题:“不得了,文生这扣门鬼可真喜欢你俩……”
红果冰三分、小豆冰五分,奶油冰一毛,而这种块大奶味又特别浓郁的大雪糕,一块要三毛钱。
因走货量少,小卖部老板卖得更贵些,林为谦和他俩说,平日里连两分钱的青菜都舍不得吃,宋文生这回可真是出了血。
林向晚满脑子都在琢磨刚参观的车间布局,以至于,到口的奶油冰棍都没吃出什么滋味。
按说,麻纺厂又不是石化、冶金或其他重工业,车间内没找到什么易爆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