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门,迎着早上的朝阳,不禁想起白居易的后宫词来“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我拂了拂额前的碎发说:“姑姑,瑶池有自知之明,别说万岁爷不会喜欢我,就是当真喜欢我,我也不敢心存妄想,后宫佳丽三千,何争一日之宠。”
姑姑抚了抚我的头说:“原以为你小小年纪,不懂人情世故,如果不是亲耳所听,谁会想到这句话是出自瑶池之口。”我一直以为姑姑最疼我,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表面好像是关心我,其实话中又带着多少不能言明之语。
两人相对无语,我转过头见李嬷嬷正用喝剩的茶水在浇花,花树上到处是茶叶沫,便凑过去说:“李嬷嬷,喝剩的茶水直接浇花不好,茶水里含碱,需加一些果皮,放在瓶子里困一夜再浇才好。”
李嬷嬷一边弄着一边说:“茶叶沫子到土里就化了,也是上好的花肥,我用这个浇了半辈子花,姑娘看的花也未必有我浇的花多呢。”
她手里拿了一把八宝花卉纹的花浇壶,瓷质细腻,阳光下泛着金光。我两眼立即放出光来,现代家里那把花浇壶也是乾隆年间的,只是那把壶是市井流传之物,哪比得上这把,当初买那把壶花了我五千元,这把在市面上最少也得值三五十万,现在却被一个老嬷嬷拿着随随便便地浇花,真让人心疼。我凑过去,说是想帮忙,其实是想趁机摸摸壶过过手瘾,李嬷嬷不理我,仍躬着身子干活,我使出浑身解数,软磨硬泡了半天也没用。
姑姑踱过来向李嬷嬷问了一声好。李嬷嬷直起腰,见是姑姑,忙堆着笑脸说:“大姑娘来了,听说大姑娘就要出宫了。”
姑姑顺手摘了一朵玫瑰花赏玩着说:“还有大半年才到日子,本来一直盼着出去,等真到了要出去的时候,又有点舍不得,嬷嬷前儿给我摘的那些花真是好看,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主子一直夸好,本来还想再要几支,嬷嬷却调这里当差来了?”
李嬷嬷把花浇壶往我怀里一推说:“那还不容易,这宫里的东西娘娘看上眼的,谁敢不巴结?”
姑姑的衣襟刮到了树枝上,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边解着,边说:“你知道主子不爱张扬,送了她说好,我们想来要,她却是不依的,嬷嬷在那儿,就承个情再要几支,如今嬷嬷已经到这边做事,也就算了。”
李嬷嬷满脸赔笑说:“我虽不在那边当差了,要两只花的脸面还是有的,皇后娘娘喜欢,本不该姑娘多嘴,我们就该送去。姑娘在这儿稍等,我去那边折摘几支回来姑娘一并儿带回去。”说完颠颠地跑了。
我放下花浇壶,回屋取了一个大瓶子,里面存着半瓶子水,和着一些桔子皮、碎茶屑,姑姑疑惑地问我:“花乃娇贵之物,你用这些脏水浇花,岂不是亵渎了花神。”
我用纱布把水里的脏物过滤掉,将剩的水折到花浇壶里说:“这样的水经过发酵后,是最好的花肥。”本来还想告诉她一些酸碱度和PH值的知识,怕她听不懂。姑姑对我的知识也不太在意,笑着站一边看我摆弄。
不一会儿 ,李嬷嬷捧着一大束鲜花乐颠颠地跑回来,她脸色红扑扑的,原本不年轻的脸绽放着光彩。我是哪有事哪到,赶紧放下壶跑过去一看,竟大失所望。原来是一束绿色月季花,家里也有两盆,说是返祖的珍品,我觉得不好看,也不喜欢。我无声地跑回去,拿起壶佯装着浇花,实际上是不想还她壶。
姑姑接过花,放在鼻下闻了闻,谢过嬷嬷便向我告辞,我拎着壶送她出去,李嬷嬷在后面喊让我把壶还她,说她还有一片花没浇完。我装作没听见,拉着姑姑跑起来,姑姑笑着说:“小心把壶摔碎了,李嬷嬷找你要壶,你拿什么赔?”
我把壶偷偷地藏到一棵花丛下,记下了大概的位置。姑姑拿着花束歪着头对我笑,都说月光下看美女,姑姑在日光下,也是那么迷人。我拍着手上的土笑着说:“这样就不会摔碎了。”走两步回头看看,确认不注意看不出来里面藏了一把壶才放心。
我陪着姑姑走在甬道上,大清早出来透透气,我心情特别的好,一路上专拣有字的地方走,脚步歪歪斜斜,如果字离得远,还得来个立定跳远,有时候距离没掌握好,蹦过头了,又走回去重跳。姑姑看我玩得不亦乐乎,她嫌我走得慢,不用我送,自己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