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冬月,贵妃旧疾复发,万寿节又强撑着陪太后吃酒、看戏,病势越发地重起来,连着十几日未给皇后请安。
早起,皇后打发人用暖轿把贵妃抬过来,她靠在暖褥上,手里捧着手炉,淡青色的抹额,肤色雪白,越发显得弱不禁风,听众人道喜,她淡淡笑了笑:“要道喜也该向娴贵妃、纯贵妃、愉妃、令嫔道喜。本宫虽愚笨,也明白皇上晋本宫皇贵妃的意思,无非是想本宫时日无多,安慰安慰本宫罢了。”
贵妃这句话听起来甚是无礼,可听在我心里却是酸酸的。
皇后叹了一口气:“你若初进宫有这层精涂想法,倒情有可原,这些年皇上待你如何?你哪年进冬月不病一场,怎知就今年过不去了?”
贵妃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皇后,又垂下眼帘:“素日里虽大病小病不断,本宫都坚信能熬过去,可这次,本宫知道本宫的大限到了。”
皇后本想再劝她两句,见贵妃疲累地靠在暖褥上,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摆手示意珍珠扶贵妃回去。
因皇贵妃病重,册封礼乾隆本拟在正月以后举行,可太后传旨:“皇贵妃病重,皇贵妃的册封礼可以推辞,其余妃嫔仍照常举行。”
乾隆传旨腊月初六举行纯贵妃册封礼,接下来是娴贵妃、愉妃、我的册封礼是腊月十二。
乾隆怕我册封时闹出笑话,准我先跟着学学。
乾隆告诉我,册封的礼节极其繁琐,先由礼部、鸿胪寺官员在太和殿内正中设节案,受封妃嫔册案放于左旁,在内阁门外搭设彩亭,亭前要立黄盖一柄,御仗一对,由中路入太和门,至太和殿阶下,礼部堂官,内阁学士捧节,内阁礼部官捧册,依此由中阶入太和殿内,将册宝放于节案上,每位受封的妃子都备有正使、副使,正副使及执事官在殿内,东侧面西站立,在钦天监官员报吉时后,鸿胪寺官引正副使到节案前,行一跪三叩头礼,大学士捧节授给正使,正使跪授,内阁,礼部执事官捧册,由中阶下,将册宝放入彩亭内,正使持节前行,副使随行,礼部官前引,由太和门中门出协和门,至内宫的内右门,受封的妃子身穿礼服,在宫门内右侧站立,等内监将册宝放于节案上,女礼官说跪,妃子则跪。
腊月十一下了一夜的雪,原以为腊月十二定会出奇的冷,因册封礼不能穿貂裘,春桃特将最厚的棉袍给我预备好。
好在次日早起,推开殿门,屋脊上薄薄一层雪,晨风拂面也感觉不出冷。我的册封正史为工部尚书哈达哈,副使为内阁学士伍龄安。
乾隆在别的妃子册封礼时,都避而未见,临到我时,他竟然坐着暖轿来了。
女礼官正给我宣读册文,一见乾隆来了,忙跪下迎驾,都把我弄迷糊了,不知是该跪宣册女官,还是该跪乾隆。半晌听到乾隆微笑的声音道:“都平身吧。”
鸿胪寺官给乾隆搬来洋漆椅子,请乾隆落座,然后有一阵子沉默,许是不知册封礼该如何进行下去。
乾隆道:“不用在乎朕,册封礼按制进行吧。”
虽说是按制进行,有他这样一个大人物在旁边坐着,那些男女礼官,连走路都开始顺拐,我原本还担心自己出错,一看他们比我还紧张,我的心情顿时放松了许多。
授金册时,宣册女官捧册,授于侍左女官,女官跪接,然后授于我,我随手一翻只有四页,记得娴贵妃、纯贵妃的金册是八页,愉妃的是六页,我的只有四页,金册的页数少,金子的重量自然就少。
依制,我应该接过金册递给身旁的侍右女官,我一走神给忘了。
侍右女官低声提醒我:“娘娘,金册请交奴婢。”我才慌忙把金册递给她。
纯贵妃、娴贵妃、愉妃,最后授的是印玺,我正等着接宝印,宣礼女官道:“令嫔行礼。”我忙六拜三跪三叩礼。
等我行礼起身,册封使已持节出宫,我忙站起身,再看乾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都说宁落一群,不落一人,人人都有印玺,就偏我没有,多做一个印玺,能用宫里多少黄金?
见众人都散了,我也别待着了,捧着金册回了屋,命春桃拿出秤帮我称称金册有多重。
春桃笑着问我:“没事儿称它做什么?”
我说:“称称它有多重,才能知道它值多少钱。”听得春桃笑起来说:“我的好主子,别把自己弄得像贪财一样,金册四页,共十五两重,这是规矩。”
兴奋了半天,才十五两重,我把金册随手丢在桌案上,低着头无精打采地扫了眼金册上的册文。
转头见珞宪姑姑(别人改称她为珞嬷嬷)走进来,笑着过来给我见礼道喜,我忙还礼,她正色说:“娘娘是主子,奴婢再大也是奴才,岂能奴才给主子行礼,还要还礼的?”边说边又给我施了一礼,我勉强受了礼。
她看见我的金册随便放在桌上,责怪我太大意了,这样的东西,一定要小心收藏,我漫不经心地说:“只十五两金子我还赔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