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
苏聿将手覆上去。
窗纱是二经绞纱纺成,软韧不易破损。他微微收紧手指,仿佛要握住她指节。但宗弦的手很快无力地垂落回去,他下意识去捞,没有抓住。
三更鼓过时,玉晖殿终于重归平静。碧桃带着两名小宫女抱着脏污枕席出来,正巧见苏聿走回殿门处,惊了一跳,慌忙行礼。
苏聿垂下眼:“孤可否进去了?”
“回、回陛下,自是可以……”
苏聿径直越过众宫人朝里走去。雁字吟蝉正在为晕过去的宗弦换衣裳,未想到苏聿还留在此处,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要先跪下行礼还是拢好宗弦的衣襟。苏聿后知后觉,咳了一声转到屏风前:“不必行礼了,先顾好她。”
周宫长哭笑不得,倒了杯茶水奉去,尔后暗示所有宫人动作快些,迅速收拾妥帖后领着众人退下。临走时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陛下,离早朝的时辰不远了,看完宗姑娘就快些回去睡罢。”说完才体贴地关上殿门。
苏聿走到宗弦身边坐下,先解下她眼上素布,沿着那片瘢痕边缘仔细检查,撩开额角碎发,没有发现淤青,也没摸到肿块。随后是两手,指尖依旧有些裂痕,好在没有出血,但右手手肘处有些发红,想来是磕着了。他略用力揉开那团红肿,宗弦毫无反应,他复加大了力道。
于是待南枝取来药膏,要给宗弦上药时,惊讶地发现磕伤的地方并没有变青紫,只剩淡淡的一圈红痕。
宗弦睡了整整一个白昼,醒来精神还不错,完全没了昨夜的凄惨模样。喝了粥吃完药,还颇有兴致地到庭中走了两圈。
沐浴毕换了衣裳,雁字扶宗弦坐回床上,问她可要做些什么解解闷。宗弦饮了两口茶水润嗓子,平静开口:“把玦娘叫来罢。”
雁字笑容一僵:“姑娘是在说谁?”
“别装傻。”宗弦弯了下唇角,“昨夜我发病时,你们绑缚我手脚的方式与力道,塞入口中的东西,控制我的动作,种种都同以往一样。不可能是苏聿教你们这些,知道如何做的,只会是另有其人。
“叫她来罢。”
她将背后的枕头垫高了些,坐直身子。
“我见她的时候,其余人等都不许进来,殿外也无需留人。”
雁字讷讷,默默地退了出去。
许久后,殿门吱呀一声。宗弦仰起头,慢慢阖上布条下的双眼。
殿内针落可闻,气味芬馥的安神香静静地在错金博山炉中燃烧,十二连枝烛台上灯火烁亮。近一人高的独扇座屏上绣着凤舞九霄,凤鸟引颈而视,仪容威严,却又似含悯惜地凝望着屏风下伏地久跪不起的女子。
宗弦任她跪着,只微微笑道:“玦娘,如今我这样,可遂你的意了?”
“……妾知错。”玦娘的头贴着地面,轻声,“但是……妾不后悔。哥儿已进宫有些日子,该知道陛下未想加害哥儿,妾也并未……诓骗哥儿。”
“是么?”宗弦半是感慨,半是自嘲,“玦娘,这么多年了,你一点未变。”
玦娘略茫然地抬起头。
“明明看着温柔可人,为达目的时却永远不择手段。即便我不肯,也坚持是在为我着想,硬要将我逼到如你所愿才罢休。”宗弦问,“如何,我可有冤枉你?”
玦娘愧赧,再次叩首:“妾也是情非得已,为成大计,一直以来,不得不让哥儿委曲求全。”
“可苏聿大业已成,我销声匿迹最为妥当,你为何又要逼我回来?”
“妾只是忧心哥儿,在山中继续拖下去,只怕连今年冬天也熬不过。再者容先生都那样说了……”
“你真是这般想的?”宗弦嗓音微冷,“难道不是硬要留下我这个壳子在苏聿身边,等着某日供人夺舍,再叫苏聿续上从前的缘分?”
玦娘猛地抬头:“妾没有!”
“抑或者不为旁人,只为你自己爱慕苏聿的私心?”
“妾对天发誓,妾从不曾有此想!”
宗弦充耳不闻:“你本为玉玦,在那场凡尘情劫中凝结血泪而有了魂气,等同于是亲历了一遭,有何理由不会对苏聿动心?”
玦娘落下泪来:“哥儿对妾有怨,妾从来都知道,可哥儿也不能这样诋訾妾,更不能污蔑——”
“你瞧,”宗弦笑了,“只一句,你便为其鸣不平至如此。而我不过是机缘巧合托生到此的蓬间雀,有何资格与尔等相提并论,又有何资格说不甘愿。
“这些年你待在我身边,究竟是将我视作什么?棋子,影子,还是任何随时可弃之无用的孤雏腐鼠?”
玦娘急切地摇头:“妾不敢,妾纵为木石,又何尝没有真心?这二十二年同生死共患难的情谊,妾岂会忘记。”
“我信你有真心,只是在苏聿面前,予我的那点真心,便分文不值了。否则——”
宗弦睁开空茫的双眼,将右手举到面前,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