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太太说着看向维洛:“多年来,我们一直守着这个秘密,染黑她的头发,谎称她的来历。我的心头因此压着重担,今天终于可以放下了。”
“您的善举会得到好报的。”维洛说,听不出来是真心还是客套话。
他又接着说:“我受波西托伯爵的托付,将带希瑞丝小姐安全回到她自己的家族领地。”
蒙克闻言隔空啐了维洛一口,愤怒地问:“她在这里过得好好的,要见什么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亲戚?”
“枭鹰不能久居于鸟巢,碎嘴的乌鸦早已传遍秘密。若你们强行留下她,用不了多久,战火与杀戮会吞噬这个小镇。”
维洛无视蒙克的敌意,拿出了那封波西托伯爵的信,递给贝拉母子二人传阅。
“派人除掉我的希瑞丝……有这么可怕?”贝拉太太不识字,蒙克给她读完,她不禁捂住了脸。
维洛敲了敲桌角,压低声音道:“你们可没有把女儿藏在高塔上,成日在酒馆里露面的姑娘会有多少人看到,想想看吧,夫人。这里往北就是王城,往南就是大海,人流如织,商人贩卖货物,消息也同样是商品,贵族小姐的消息足够他们卖上几个金币。”
“既然威胁已经在路上,那么我们日落之前就会离开这里,或者更早。”维洛又说。
“就算这封信上写的是真的,我又该怎么相信他,把妹妹交到他手里?”蒙克抓着信,偏头看向母亲,尖锐的问题却直指维洛,“费尔会派人下手,谁又能保证这个佣兵不会伤害我的妹妹!”
蒙克的质疑牵扯着贝拉太太的心房,这同样也是她最担心的事情。
维洛红眸眯起——每当他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希瑞丝总是会想起某种兽类。他微微弯腰,一缕黑发随着这个动作垂落他的眼前,他拔出靴边的匕首,左手对着刀口轻轻一握。
银色的刀刃锋利无比,瞬间蔓延出血线。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维洛举起流血的手,目光平视,他说:“以吾血为誓,众神见证,若我违背誓言,未能将你的妹妹平安带到波西托伯爵身边,就让我名誉尽失,像懦夫一般死去。”
鲜血滴落在长桌上,渗进有着斑驳油斑的缝隙里,被陈年的木头缓缓吸食。
蒙克见此情形沉默不语。
血誓是一个护送者能立下的最高级别的誓言。
他喘着粗气,猛地推开椅子,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重重关上了门。
希瑞丝不想看到哥哥伤心,趔趔趄趄地追上去。
她追到蒙克房间门口,声音干涩,对里面小声喊道:“哥哥……哥哥……”
房内没有动静。
贝拉太太走过去,安抚地挽住她的胳膊道:“希瑞丝,让他自己静一静,我来为你仔细打点行装。”
希瑞丝在养母臂膀的安护下垂着头回到自己房间,收拾起东西,她拿起了蛇铁匕首,准备贴身收好。
放进怀里之前,希瑞丝摩挲着雕刻蛇纹的刀柄,刀柄上镶嵌着一颗纯净的紫曜石,传说这是天神阿尔克斯的眼泪。
希瑞丝用布料将夺目的匕首缠绕起来。
此时镇子上的钟声响了三下。
维洛走到她身旁,默默示意希瑞丝要尽快动身。
希瑞丝对着维洛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她黑紫色的眸子里满是藏不住的不舍。
希瑞丝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她系好披风,戴上兜帽掩住面容,去马棚牵出她的小马莉莉,一匹姜黄色夹杂着白毛的漂亮俊马,走到维洛的身边。
小马莉莉突然朝着希瑞丝鼻孔喷气,拱着希瑞丝的身体让她掉过头去。
她转过头去,贝拉太太和蒙克并排站在身后。
蒙克的眼眶还有点红,他不情不愿地走上前,铁青着脸递给维洛一个巨大的包裹。
“臭小子,拿好了!”
维洛接住这比铁锤都重的包裹,掀开一角往里看了一眼。
“看什么看,又不是给你吃的!”
蒙克又转头叮嘱希瑞丝道:“里面有黑面包、鳕鱼干,还有我刚做的腌火腿派,给你带着路上吃。”
“哥哥,谢谢你。”希瑞丝环住他的肩膀,贴了贴他的面颊。
贝拉太太则给了希瑞丝一个拥抱。
她拍了拍希瑞丝的背说:“好孩子,祝你一路平安。”
“再见,妈妈。”希瑞丝说。
镇子上的钟声敲响第四下之前,希瑞丝纤细的背影跟着“血狼”消失在巷子口,随着镇上的白鸽一起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