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尹书韫跪在宫门口,后背笔直,从外看如同一尊惟妙惟肖的仙人像,从她自个儿心里看,却觉得自己活像个受人观赏的猴子。

她岁数说大不大,刚满十八,但作为高门贵女而言,却早过了嫁人的岁数。

尹书韫人长得美,但脸皮却十分厚,周围宫女太监走来走去,尹书韫跪得不动如山,任人观看。

宫中人长目飞耳心眼细,知道地上跪的是尹家人。

他们平日里跪的人如今跪在地上,虽跪得不是他们,但让他们枯燥的日子多上许多畅快。

只不过尹家乃高门大户中的最高门,就算地上跪的是个没有血统的尹家养女,他们也不能把心中的讥讽露出来,只敢在心中暗暗嘲笑。

尹书韫额头上都是汗珠,太阳越晒,她那张平日清冷得不着人气的脸愈发有人间的桃花气。

特别是嘴唇,往日是苍白的,现在却是十分通红。

长相很有诗书大家的书卷气,但从跪的姿势中,明眼人却能看出一股韧劲儿,甚至一股和她长相完全不搭边的剑气。

尹书韫背后湿漉漉的,一滩酒渍十分刺眼。

这酒渍,是邱贵妃高抬着手,一点儿一点儿泼在尹书韫身上的。

“听说尹家抬回来一个赝品,”邱贵妃的语气淬着毒,“没想到还是个痴心妄想的花瓶。”

“今日日头甚好,你便到宫门口跪着吧,什么时候把肚子里的那些心思晒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尹书韫虽然小时候脑子被砸过,大了后动不动就忘事儿,但其实很聪明。

她知道邱贵妃在宫中优宠无比,自己乖乖地跪到宫门前。

平日里她和邱贵妃素未谋面,能被这么惦记上,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总不可能是邱贵妃昨晚做噩梦梦见她了,拿她当二月里的韭菜一样找头茬。

跪了一刻后她便想通了——适才贵妃泼酒的时候,还特地将腰间的挂扇取下,生怕被酒水溅上。

挂扇上镌有《小山词》,出自都城名门世家之后的一位稚子之手,那位神童自七岁起,诗词骈文便家喻户晓,被称为骥子龙文,却老还童,见精识精。

如今那位神童已然长成了‘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郎君,但尚未弱冠,令许多都城女郎魂牵梦绕。

正巧,这人尹书韫非常熟。

尹云观,字奉违,是她名义上的胞弟。

昨日在集市上,尹书韫当着一众人的面狠狠地甩了这位少年英才一巴掌,这估计就是邱贵妃今日作怒的缘故了。

尹书韫寻思到此处,上身又跪得直了些。

这要是让贵妃知道她前几日甚至闯进尹云观的内室,把他的脖子咬得撕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肉,还不直接就把她拎去沉塘?

邱贵妃泼她酒的时候口中不离二字‘赝品’,可真正的赝品明明是她那两面三刀的假胞弟。

尹云观才是赝品啊。

尹书韫五岁之前,被生母养在尹家的暗室里,那时候她脑袋还没被摔坏,甚至有些早慧,知道自己从出生起便被遗弃。

生母需要带把儿的后代来维护地位,生育尹书韫的当天抱了个同日生的男婴儿谎称是自己诞下的,尹家老爷大悦。

尹书韫一岁的时候那个同龄的男婴儿猝死,生母便瞒着远走赴任的家主又找了个刚出生的男婴替代。

所以尹云观比她小一岁。

尹家主母之所以不再找个同龄的婴孩,全然是因为迷信。

男婴死后她惴惴不安,连续做了几日噩梦,梦中生子观音在她耳边喃喃‘往东走’。

尹云观便是‘东’隍庙中被诞下而弃。

尹书韫五岁之后,因偶然被喝醉酒迷路的郡守撞见,生母担忧得夜不能寐,立马将她送到边郊的村子里,眼不见为净。

尹书韫十岁之时,生母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屈尊来了乡下庄子,用慈母般的眼神看着她,问她“韵韵,还记得我是谁么?”

尹书韫记性虽好但脑子早被村子里的灵气滋润得充满了水,一句“我记得,你是偷偷把我送到乡下的娘。”把尹家主母脸都吓得脸色苍白。

“你记得?”尹家主母惊骇得直问,“你全都记得?”

“我可聪明了。”十岁的尹书韫豁着俩门牙,馋溜溜得盯着尹家仆人手中的山楂球,“我还记得你后来让人给我领了个假弟弟回去,说他才是你的亲儿子,叫尹云观是吧?我见过他,他鼻侧有颗痣,当时我还以为是芝麻呢。”

现在的尹书韫每每回忆起十岁的所言所行都后悔不已,当时若是她再世故些,再多点儿眼色,肯定能看懂尹家主母愈发铁青的脸。

如果当时跑得快点儿,说不定就不会被尹家主母捆着被人把脑袋往墙上撞。

尹书韫十岁的时候,脑袋是真的被门夹过。

幸亏她命大,脑袋没有像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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