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进入到下半场,尹书韫避开人群,寻到石亨运的书房处。
书房内灯影摇曳,石亨运和尹世航坐在棋桌的两边,在聊石家货船的事。
在听了一刻钟的货船买卖后,尹书韫准备离开,但当她注意到书房内外一个下人都没有的时候,她停住脚步。
没有外人,说明有要事要聊。
尹书韫继续靠在柱子后,像影子一样潜伏在黑暗中。
石亨运和尹世航依旧在聊货运的事,尹书韫听得昏昏欲睡。
她垂首,开始抚摸起自己手腕上刻的字,其中有两行被刺得很靠近。
“建都十四年,先生赐剑,名青山,取自‘笔落青山飘古韵’”
“建都十四年,子韵言有仇必报,但神情纯良,无人信。”
尹书韫抚摸着自己的手腕,想起一些从前旧事来,因为长相的缘故,养父母总是不相信她当初习武时立下的“有仇必报”的豪言。
但建都十五年时,她策马千里为师报仇,建都十六年,她杀河东列强。
河东十七年,她回到尹家——
尹书韫的指甲嵌入手腕,她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就是回尹家,却因血缘以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没有立即了结恩怨归家,以至于没有见到养父母最后一面。
指甲把手腕划出血来,刺痛把尹书韫的神智给喊回来。
剑。
尹书韫忽而想到,自己的青山剑还在河东村的后山。
就在此时,书房内传来暧昧不清的“瘟疫”二字。尹书韫立马屏声敛息地靠近书房。
“大理寺在查河东的事,”石亨运说,“尹兄,说实话,我现在很是委屈,之前我不过是想买河东村的地来打通河运,就被官家给盯上了,以至于大理寺派人查我。现在河东村又突然感染上瘟疫,闹得好像是我做了什么似的。”
“天灾人祸,”尹世航说,“始料未及。”
“河东虽然是边郊,却也是都城的边郊,且靠山靠水,地势十分好,”石亨运说,“我就是想打通航线——现在好了,出了这么大事,死了那么多人,谁还敢在那儿做生意?我之前在那儿买的地全部被大理寺给收回去了,他们说要用来查瘟疫来源。”
“石弟是觉得这瘟疫来得太过...”尹世航顿了顿,“蹊跷?”
“真是太蹊跷了!”石亨运继续说,“当然,石某可没那么自恋,觉得是有人因为不想让我做生意,才故意闹出个瘟疫。只是这瘟疫爆发的时间,实在是太过...巧了!”
“我前几日遣人去河东村周围转过,”尹世航说,“周围重兵把守,白衿飘飘,瘟疫之事,不像有假。”
“对了,尹兄,你那个养女,”石亨运惊呼,“不也是河东村的么?”
“嗯。”尹世航一幅不想多聊的模样。
“真是怪异,这一连串的巧事,突然又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
“汪如。”
尹书韫记得这个名字,汪如,当朝翰林学士,汪德林那个二世祖的爹。
汪如和汪德林很不同,他是一个实打实的权臣,借职权之便,主科考事宜,广纳四海贤才,将这些人源源不断地送入朝中。
汪如是三皇子麾下的人,是三皇子派最得力的刀。
可以说,只要汪如在一天,当朝的太子就是个实打实的摆设。
传闻中的三皇子高风亮节,虚怀若谷,不然也不会得道者多助。但尹书韫想象不出来,因为宫门那一见,三皇子给她的印象就是个眼瞎的疯子。
虚怀若谷?恐怕若的不是山谷,是地里的麦谷。
书房内继续议论起汪如。
“尹兄,据我所知,”石亨运说,“汪如在瘟疫爆发前的那一天,车队路过河东村,他离开后,瘟疫就爆发了。”
“小小一个河东村,”尹世航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你说会不会是三皇子在河东村干了什么事被发生了...”石亨运声音如蚊蝇,“而后他们杀人灭口?”
“莫乱言,三皇子不像是这样的为人。”
“可,汪如是。”
“都城之中,三皇子已得势,又何必做这样的事?”
“可惜了可惜了,”石亨运在可惜他的航线,“横竖就是飞来横祸了。”
石亨运叹息,“为何偏偏是瘟疫呢,如果是其他灾祸就好了,地只会降价,不会被没收监管。”
尹世航未应声。
尹书韫透过门缝看向石亨运的脸。就凭这一句可惜,足以让她记住这个商贾。
书房中的两人走出来后,尹书韫翻墙而出,身轻如燕。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洁白的丝帛,用胭脂写上三个名字。
一、石亨运。
二、汪如。
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