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争春静静伫立在灰白色的城墙上,数不清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到她的肩上、头上。
天穹之上分明一缕云也没有,但天地灰蒙蒙连成一片。
她瞳仁几乎缩成一个点,几乎麻木地看着城下遍地无声哀嚎的难民。
砰!砰!砰——
城门不知第几次被敲响,每一声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这一次敲门的是一个紧紧裹着棉衣的中年女人,她的面部也被乱七八糟的布料紧紧围着,像个奇形怪状的筒状物,唯有怀里鼓鼓囊囊。
声音透过厚重的遮挡物,落进她的耳朵里已经几不可闻,犹如濒死的□□。
秦争春看着那女人无助地用头猛地最后一次撞击城门,那声音还没有雪花落下掷地有声。
突然,女人疯狂地扒拉着身上、脸上保暖避寒的棉布。
冰天雪地里,其他从一开始就冷冷盯着这处的难民们见怪不怪,甚至疯了一般上前抢夺散落一地的衣物,不管不顾地按到自己身上。
“热……好热……”最后一件落地,她怀里藏得严严实实的东西终于得见天日。
秦争春麻木的目光缓缓下移——
那是一个死去多时的幼儿。
她不知道那幼儿是怎么死的,或许是寒冷,或许是饥饿,又或许是突如其来的疫病。
料峭至极的冰霜与寒风剥夺了他的生命,又保存了他的尸体。他的母亲又抱着他的尸体,死在冰天雪地。
无可救药的闭环。
这场永无止境的大雪唯一给这对母子的礼物,是同葬于雪中。
秦争春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无言地望着破了个洞似的天空。
洋洋洒洒的雪,飘飘扬扬的雪,最终落到每一个人身上都足以压垮躯体,就地成坟。
“这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吗?”她忽然道。
风声呼啸而过,仿佛在回应她的话。
下一刻,她从数尺高楼上一跃而下!
地面越来越近,她几乎能感受到刻骨的冷意直冲鼻腔。
耳边传来数声惊呼,她始终紧闭双眼,任由身体坠落雪中。
在落地的一瞬间,眼前猛地炸开白光,气温瞬间回升。
“……阿春!”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娇媚的惊呼,秦争春难耐地用手挡住刺目的光线,循声望去——
“雀娘?!”
雀娘站在数步远的树干后,见她回应,终于松了一口气,激动地小跑过来:“方才便觉得眼熟,没想到真的是你!太好了!”
方才幻境中盯着白雪看了太久,如今眼前充斥着光斑,秦争春熟练地低眼看向身下的翠青嫩草。
“除了你,还有多少百姓被卷进来?”眸子中的酸涩缓解了些,她正眼问。
雀娘却有些呐呐:“我不知,昨晚我原在画舫准备酒水,谁料水中突然冒出火来!”
提到水中的火焰,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以为必死无疑了,谁曾想睁眼却到了这处。”她吓得急忙贴近秦争春,“我醒来不过一炷香时间,到现在也只遇到你一个人。”
秦争春静静看了一眼被她攥着的小臂,沉默半响,在雀娘惊惶的眼神中轻轻拍抚她不停颤抖的肩膀。
“别怕,我在。”她说。
雀娘一顿,紧接着把脸轻轻埋在她的肩窝。
“阿春,你真好。”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热意,她不禁喟叹,言语间惊惶终于褪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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