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阵破于设阵者的灵血。
夙昼惊觉——
他曾真真切切见过这位怜光上仙。
怜世之光?好一个悲天悯人道貌岸然的封号。
邪意从嘴角漫上来,夙昼却转瞬收起来,只是一副淡然和煦的笑,像极了人间界寻常少年。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拜入仙门,就按你说的,妖魔凡人杀我父母兄长,屠戮夙州,上因界置之不理,只说是天理有伦常。”
他囫囵吞下容晚递来的仙丹,丝丝缕缕的仙气修复他的身躯,手中的不晴剑剑锋向她,剑光冷意倾泻而出,笑道:“上仙?你说我为何要拜入仙门?你叫我如何拜入上因界?”
容晚一时失言。
系统:“提醒您原著台词……”
容晚:“上因界不得干涉人间界,也不得干涉落乌界,这是创世以来便有的规矩。你家风颇好,不会不知道。今日夙州血案,表面上是人间界党权之争,做得很干净,没有证据指向落乌界。”
夙昼:“那你又为何说仇敌不止于此?”
“不止于此,别的,我不能说。”
“是吗?冠冕堂皇。”夙昼垂眸冷笑。他儿时曾见过她,在喧嚣人间,夙州乌衣巷尾,那颗繁茂蔽日的紫藤花树下,日日见她。
他拔过她的剑,喝过她琉璃玉盅里的温酒。
他仰头问她,“姐姐,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在等一人长大。”
“谁?”
“一个小朋友。”
乌衣巷尾只有一处人家,他是整条巷子唯一的孩童。
“是我吗?”夙昼问。
那年容晚起身,衣裙上的落花簌簌而落,突起的风迷了夙昼的眼睛。
“不是。”她说。
十年里夙昼问过无数次,而她次次如此回答。
可是此时——
她次次回答:“我是来接你的。”
夙昼垂头,额间碎发蹭过容晚的指尖,像是他收起锋芒与这个世界妥协。
他在向容晚低头,声音沉闷,“姐姐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现在才来救我?
“不为什么。”容晚声音沉冷,“从今往后,你是谁、从哪里来,过往深仇大恨全都咽在心里。”
“凭什么?”夙昼抬眸,撞上容晚的目光,她分明盯着自己,脸上却冷得不见情绪。
“我既救你,你的命便属于我。”
两人间距离极近,近到容晚的呼吸细微地喷在他颈间,手中又递出几颗金丹,“自此,你与过往纠葛唯有一个名字,夙昼。”
容晚望向他的满手伤痕,眉头细微地皱了下,落在夙昼眼里便有了厌恶的情绪。
夙昼冷冰冰的视线盯着她,脸上尽是血污,他笑道:“上因界的仙,不顾仙律,私下人间界,又闲到插手人间中事,姐姐到底是来杀我的?还是接我的?”
容晚素手一抬,夙昼手中的不晴剑敛锋入鞘,她冷淡的眉眼落入那人带刺的目光。
“我是来接你的,夙昼。”
夙昼听见她重复说。
原来自始至终,怜光上仙所等的从不是七八岁的夙昼,而是十年后家破人亡的落魄公子,三界争抢的小怪物。
一句答案,跨过数十年落在夙昼耳边。
夙昼忽然笑起来,宛若天边斜阳一般绚烂,却又是极浓重的忧伤。
这便是当年自己被封存记忆的理由吗?那个干干净净的夙家小公子,她从来都不要。
“姐姐,你不是。”夙昼的眼眸被碎发遮住,他声音忽然是悲伤,像是在告诉容晚,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不是来接他,是来杀他的。不是今日杀他,便是来日杀他。
不晴剑被他攥在手里,如同他的命一般。
“姐姐,你要接我,接满手鲜血的我,对吗?”
不是那个干干净净,向你讨酒喝的我?
许久,夙昼等不到容晚的回答,又问:“但凡是昨夜血案前的我呢?”你也不要吗?
“人各有命,人间界生老病死、一事一人皆是命,我今日接你,也是命。”容晚纵然心有不忍,语气上却是和众仙一样冷冰冰,“你若身份大白,上因界忌惮,落乌界觊觎,人间界畏惧,还有命可活?”
“命?”夙昼苍白的手指抓了把地上的残雪,骤然松开。
他想问,既然是命,为何当年的容晚会私下人间界十年。
为何撇下上因界仙务,连人间香火也不要了,偏偏逗留乌衣巷尾十年。
最终,夙昼什么也没问。
暮光刺眼,容晚逆光而立,落在夙昼眼里是模糊的阴影。
透过狭长眼缝望向她,容晚的面容如美玉般无暇,眉眼微微上扬,却又不显得温情,唇角的弧度同寒冬一般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