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觉得委屈,便可告知我后院湖里水深几许,若是过于深了我也不怪你惜命。”景元复又说道。
她今日要替谢宝珍好好管教一下这丫头,定是要让她心服口服的。
凡月跪在地上,现下已经五月了,地面并不很凉,可她却感觉全身都在发着冷,手指也哆哆嗦嗦地控制不住,口中竟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
景元看她只细细碎碎地重复“奴婢……奴婢”,便不再想着让她回话。
“珍姐儿自己怎么能爬起来,水又能有多深,她在水里困着,你自己不下去帮她便罢了,也不喊个人将她捞上来?”她语气愈发严厉。
“她平日里待你不薄,你跟着她这几年竟连一份忠心都没有么?”
凡月再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用力一下一下磕着头,她是真害怕了,江阴候府上下皆知三少夫人为人良善温和,鲜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
她进候府这几年,也从未见过三少夫人像此刻真正发脾气的时候。
她知道今日轻则罚她几个月月钱,重则打板子,躲不掉了。
身为奴仆,最忌讳“不忠”二字,她待大姑娘,的确不够忠心。
“罢了,你也不必磕了,磕破了像倒教人说我江阴候府不仁,苛待下人。我念你尚且年幼,便只在这庭院内跪一天一夜,再罚你半年月钱。”
一天一夜,她这双腿不会废,但也定会落下病根,每逢雨雪天气便会发疼。
这是她给凡月的,让凡月以后每回发疼,都清清楚楚记着这病从何来,是何缘故,铭记忠心二字。
萱风递给凡月一块干净的帕子,让她擦拭额头上的伤口。
凡月擦拭两下,便又磕头行礼,声音却十分冷静:“谢三少夫人怜惜奴婢。”
景元又招了个小厮让他去寻城里最好的郎中,顺便给凡月治伤。
萱风不由在心里不由感叹果然是她家少夫人,恩威并济,御下有方。
景元转身抬脚准备回去看宝珍,余光却瞥见斜上方一抹宝蓝色的身影。她抬头一看,果然是方见溪站在楼上,手中还拿着一本书,正微微笑着看她。
那刚才……他不全都看见了,他只怕会觉得自己狠心,不是个良善女子。
方见溪看着她,他在等她自己上来。
景元又抬头看她,他站在那里凭栏而立,一手执着书搭在木栏上,身后是几片浅碧色纱帘,今日有风,吹的纱帘随风起舞,手中的书也翻了页,发出细微的声音,显得他这个人反而愈发沉静下来。
他许久不离开,她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在等自己。
景元犹豫片刻,还是回了宝珍的厢房。
方见溪不免一愣,随后笑了笑,将手中《花间十六声》放回桌案上下了楼。
既她不愿走出这一步,那就让他来走。
景元站在床前又看了宝珍两眼,见她睡得依旧沉稳便稍稍放下心来,转身打算去方见溪给自己准备的厢房换身衣服再回来。
她刚走出门口,就见方见溪从台阶上下来。
景元走过去见了礼,方见溪点点头便错开了身子。
她方才回去换过衣服,都是家常打扮,不似见客或出门的隆重。
方见溪瞧她一身樱粉色衣裙,发髻也拆了,满头青丝大半散在身后,从头到脚无一件装饰,颇有洗尽铅华的味道。
他喜爱她这样家常的打扮,就跟平常过日子一样,当真极好。
景元见方见溪看着她这样笑的愈发盛,心里疑惑他是不是笑话自己,福至心灵却来不及思考说出口的话。
“你是不是笑话我?”颇有几分嗔怪的意味。
话一出口,两人都难免一愣,萱风也反应不及。
景元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耳朵也跟着烫起来……这还是她么,此刻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
她干咳了两声,正要说些什么。
就听方见溪道:“并非如此,我觉得甚好。”
这下她又愣住了。
“府中并无外人,日后你皆可随心装扮。”他语气愈发温柔,全然不是笑话自己的意思,景元却更加别扭,手中的绣帕越捏越紧,绞在了一起。
方见溪初回见她这小女儿情态,心里一跳,当真心动……
“走,我带你去楼上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