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场罕见的大地震给全国带来前所未有沉重的阴霾,低迷绝望的气息笼罩在华夏大地上。
林清幼第一次将所有精神放在电视上,她的心仿佛沉浸在茫茫无边的大海,茫然地漂浮,她的心每跳一下就麻木。
电视机上新闻主播专业严谨的口播素养,依旧挡不住词句下饱满的悲痛。林清幼仔细盯着屏幕上闪过的每个画面,无比希望能在上面看到能让她回暖的消息。
爸爸妈妈也在地震受灾区,这个消息令陈家惊忧不已。自第一时间得知地震后,一家人害怕担心到完全没有心思关注除地震意外的其他的事,只做一件事,就是不停地拨电话。
第二天林清幼却没有失魂落魄到无法学习,她依旧准时起床,阿婆他们没有做早饭,她便随便从小卖部找东西吃。
学校还在照常上课,一如往常。似乎学校也不想让学生受灾难影响,尽量少在上课时提及。没有人知道林清幼此时的心情,她就像其他人一样,一起正常回答问题,正常上下课。
下午校方安排了一次降半旗的仪式,老师在升旗台上呼吁学生们为受难者默哀。底下的学生虽然大体肃穆,但还有一些不合时宜的聒噪。
午饭时间,林清幼和路薇一起去小厨房拿蒸好的饭盒。
管理小厨房的是位退休大爷,他娴熟地从锅炉里端出摆满铝制饭盒的铁篮子放在矮矮的窗口。前面是叽叽喳喳等着排队取饭盒的学生们。
他坐在一边用收音机收听新闻。嘈杂的电流声传达着最新消息,让一直强作镇定的林清幼心乱如麻愣在原地,她伸手往前摸饭盒,另外一队的女生冷不丁拍了一下手背。
“你拿错饭盒了。”
那天晚上七点,终于得到了父母安全的消息。
林清让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根本没办法和父母说话。陈锦放松语气和林清幼玩笑:“你哭了没?我跟你爸就怕你们姐弟抱着哭。”
“没有,我有好好上课的 。”林清幼压抑着颤抖着的嘴唇,故作无谓道。
那天的夜色很浓,星星也没几颗,似乎也在为逝去的人沉默。
路薇带着妈妈做的新鲜包子上门送给林清幼,顺便一起写作业。
陈家小卖部静悄悄的,只开了一盏灯,照在林清幼蜷缩着的身躯上。
她埋首默默流泪,劫后余生的喜悦,后知后觉的慌乱,一股脑儿混合成洪水般在她的胸怀中掀起滔天巨浪,冲击着她本就不稳定的思绪。不知不觉间,眼泪溢满眼眶,洇湿膝盖。
她之前一直对妈妈偏爱弟弟心有不甘,这次事故,也故意梗着一口气,不停暗示自己一定不能表现出特别的悲伤,以示自己已经足够独立,不需要父母足够的爱也能好好长大。
可是在听到爸妈平安消息的那一刻,她还是不可抑制地想哭。
临近暑假,地震带来的创伤还没平复,全国都处在低沉的氛围中,直到电视上关于北京奥运会的新闻报道越来越多,对奥运会开幕的期待与欣喜才渐渐掩盖了沉重的伤痛。
临溪镇也响应奥运会盛世的欢腾,逐渐开始布置街市。全新的路灯挂上了映着奥运福娃的彩旗,随处可见的奥运元素让她原本平淡的上下学路途变得多彩斑斓起来。每天新增的道路装饰就像一个个礼物盒,每天都有新惊喜。
“林清幼,你好了没?”路薇单脚踩地支撑着自行车,朝陈家院墙扯着嗓子喊。
“来了!”林清幼嘴上咬着还没开封的面包匆匆跑下台阶,随意扎的马尾在空中飞扬。
林清幼把零食丢进前面的车篮,紧接着一蹬坐上自行车后座,动作轻盈得像院子里常驻的那只麻雀。
路薇自学会骑自行车后,便主动每天来陈家搭还不会骑车的林清幼。林清幼不好意思白占便宜,于是每天从自家小卖部拿些小零食充当车费。
林清幼刚坐上后座才发现今天的车似乎有些不一样:“你换新车了?”
路薇像是早就准备好一样,迫不及待回头得意笑道:“对啊,我缠了我妈妈好久,他们才答应给我换车。我哥的车太旧了,一点都不好看,我都不好意思骑到学校去。抓紧!”
林清幼应声立马抱紧了她的腰,听她提到路森,脑海中又闪过那张宓洲的照片和他吃着雪糕流泪的画面,不知道是为他还是为自己怅惘起来。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同他一起上下学,他就与那晚的雪一起从她的人生中悄然退场,连一句告别都没留下。
女生们蓝白色的海军背带裙裙摆和高扬的马尾一同摇曳在夏季的热风中。
“哎,我妈妈说了,她答应我暑假带我去北京看奥运会,你想不想去?”路薇稳稳地踩着自行车,邀请的话语迎风吹向后座的林清幼。
林清幼喜出望外,谁不想去传说中的首都北京旅游呢?尤其还是奥运会这种历史时刻。但她转瞬间又想起林清让,特别想带他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