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的京海,有百分之七十的地带属于老旧的昏黄色,它参杂着一种独属于游历过风霜的深黑色,扎实地焊进这层地皮里。
而旧厂街这个地方,就是深黑色和昏黄色交织最为奇特的地皮。
你严重怀疑这条你走了无数遍的水泥路上是不是粘着有人胡乱吐的口香糖,不然你怎么每走一步都觉得怪怪的。
等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你才发现原来是你的鞋底裂开了,它拖着憔悴的底板耷拉在你的后脚跟上,晃悠悠地牵住你前进的步伐。
你有些摸不着脑袋,因为你不记得自己穿着这双鞋做了些什么,它竟然烂得这么突然,你懒得想这么多,只是提着袋子里的花生米继续朝家里走去。
推开门后,斜斜的光亮穿过昏沉的屋内照明低矮的一切,家具少得可怜,只见老旧的木桌上胡乱撒着扑克牌,边上是横七竖八的酒瓶,属于厮混人员的气味相投着浓烈的烟酒气息充盈着这件屋子。
你将花生米放在了柜子上,听着那边一阵更比一阵高的声响吆喝着出牌和给钱,俞国伟急得拍桌,操着一口方言将自己的运气臭骂一顿。
你不太能听懂京海的方言,只是安静地替他们炸着花生米,然后盯着在油锅里翻涌的它们,任由灼热撕扯吞净。
“俞苒,怎么半天还没炸好?啤酒没了再到楼下买几瓶。”
??俞国伟的语气听起来很是不耐烦,像是夹杂着低矮屋内的乌烟瘴气,绕着拥挤的空间一齐散开,显得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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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叔说不给你酒了,你在他那赊了一个月的账。”你习惯了俞国伟的态度,只是冷漠地吐出这句话,转而翻动一圈锅里,一气呵成地将花生米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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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十三岁起就替俞国伟炸花生米,技术熟练得简直不像话,当你将花生米端上桌时,他的牌友三两下抓起来塞嘴里,然后嚷着“这小苒炸得花生米就是香”“伟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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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着俞国伟脸色堆着被奉承的笑容挤在一起,堆的他的皱纹也明彩了几分,他的心情颇为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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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她妈跑的时候,还不要这丫头,现在这丫头被我养得多好,听话又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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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坐在一边听着俞国伟的话,面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在心中鄙夷了这群人千百遍,默默抄起帕子洗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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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低矮的环境里,你们每一个人都像老鼠一样小心翼翼地匍匐在旧厂街这个洞口处,讨一点生活的用度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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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京海人,你们一家人本来住在辛川,一年前四处欠债的俞国伟带着你们逃到了京海,在旧厂街和任馨在过日子的挤兑当中将你拉扯着同他们一样匍匐在洞口,只是资源的稀缺让任馨丢下了你和俞国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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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国伟讲给邻居街坊的故事里任馨充当着享福不当难的黑脸角色,但是只有你知道俞国伟所谓的福气是拿着蝇头小利胡吃海喝,他在奉承人的吹捧之中不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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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不住屋子里的乌烟瘴气,换了双鞋之后拉着个凳子做到门口晒太阳,观察着旧厂街楼上楼下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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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闭着眼睛靠在墙壁上,感受着浮光在你黑色的视线里流动的幻觉,恍惚间听到叠堆的钥匙甩在铁门上的刺啦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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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抬眼看去,一个个子瘦高穿着红黑色格子衫的平头男生也转头看了过来,他逆着午后的光晕显得瘦瘪,那张颇为白净的秀气学生脸上带着黑框眼睛衬得他有些憨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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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他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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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也注意到你凝视的目光,开门的动作更显得急促,扫视你的目光带着深深的考究和疑惑,关上门马不停蹄地隔绝了你们的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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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目光落在那道铁门上外的空纸壳上,忽然想起什么来,绕到门后将积攒的纸壳拖拽着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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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卖纸壳得到的七块五,你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而后顺着收废品站的老旧长街进了菜市场,踩在这条湿漉漉、滑腻腻的过道上,你闻到蔬菜和牲畜混杂的怪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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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圈,然后停在了卖青枣的摊位上,看着明显有些干瘪的青枣,你忽然想起刚才见到的学生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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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涩的白之间泛着一种格格不入的红色,你觉得那应该不是他穿着红黑色格子衫的缘故,而是跟眼前的青枣一样,红色是长在皮肉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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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买了一小袋青枣就原路返回,这条熟悉的路你每天要走无数遍,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