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作曲课,恰逢新雪初霁,已是满月当空。
姜熙收拾好东西,像往常一样准备回家。
薄雪铺在湿泞的路面上,又因为来往行人的踩踏变得脏污。
她低着头,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很慢也很小心。
“嘎吱——砰!!”
一瞬间,她的心脏被攫住似得紧缩,脸色煞白,连指尖都在发抖,反射条件性的朝发声处看去,
空旷的路面,路灯惨白凄晃,一个骑手连人带车侧翻在街边,肇事车辆逃之夭夭。
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天。
姜熙几乎站立不稳,眼前晃动着重影,街边那个骑手的身影同记忆里的身影交错又重合。
嗡鸣声,还有大人小孩尖锐的哭喊几乎又将她拽回忆的深渊。
天旋地转,姜熙急促地喘息着,指甲深深地陷入手掌。
不,至少这次,她还有机会救人。
她拼命迈动疲软的双腿,大步大步地朝那人跑去,或许滑倒了一次还是两次?她不记得了。
她跑得越来越快,冷风刀子似地刮过耳畔,跑到嗓子眼里充斥着甜腥的铁锈味。
“不!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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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别在这,也不要是她。
车祸发生的时候闵玧其在想什么呢?
父母的训斥,老师的规劝,禁锢他的囚笼,砰地一声,他离家出走来到陌生的城市自己打拼。
他把自己打碎又重塑,咬着牙站了起来,鼓励自己快了,就快出道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此刻肩膀上的痛楚提醒着他,医药费,赔付,舞蹈练习,山岳一样沉沉地压在他身上。
从牙龈处蔓延上来的酸楚,像植物的根茎一样在他眼眶上扎根。
他想恨,却不知道该恨谁,也许他不是憎恨某些人,而是憎恨这该死的命数。
迷蒙中,一个白色的小点极速地在他视野中放大。
近了,更近了。
近到他能看见那个女孩子因为奔跑而散乱的鬓发和苍白的唇。
她。
姜熙。
他艰难地咀嚼着这两个字,齿关开合间甜甜苦苦的让他几乎想要叹息了。
那天他拖着疲惫了一天的身体回到工作室,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却敏锐地察觉:从灌注到鼻间的带着花香的风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厚重又陈旧的窗帘被丢弃,沙发罩换成了浅色的棉质,扶手上多了一条薄被,电脑桌前摆了个笔记本,封面上的“姜熙”二字字迹娟秀。他的个人物品被井井有条的摆在角落。
整个工作室焕然一新。
他恍然想起,那天开会他神游天外的时候方pd似乎说新招了个制作人,原来是她啊。
早知道就不走神了。
他后知后觉地羞耻,他自己也没心力收拾,勉强能看的工作室,却被一个叫姜熙的陌生女孩整理了。
之前不知道失眠了多少个夜晚的他蜷缩在沙发椅上,心里乱七八糟转过很多念头,但是新换的罩子柔软又温暖,还有股莫名好闻的香味,他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米白色的窗帘缝隙撒到他的脸上时,他竟感到了久违的平和安宁。
小蝴蝶给荒原带来了春天的第一缕生机。
但是他跟她仍然不算熟悉。
早上他练习,作曲,她上学,晚上他练习,打工,她作曲,回家。一个昼出夜伏,一个昼伏夜出。
姜熙觉得他们像一栋房子里的租客,默契地井水不犯河水。
偶尔,他们会擦肩而过,互相点头示意。
她确实是一个很有边界感的人,但他不是。着了魔似的,他装作不经意似地打听她的消息,听她作的曲子。
那些轻盈悦耳的音符飘飘浮浮的,点缀了他的一个又一个梦境。
梦里他和她春日去采花,秋天去摘果。夏天凉丝丝的海浪浇湿了她的裙摆,秋天踏着漫山遍野的枯叶去采风,窸窸窣窣。
至于为什么只有他和她,闵玧其不敢深思。
我要讨厌她。闵玧其想,这种在幸福的家庭中长大的、有父母支持的孩子像是他人生的反面。她越自信,坚定,光芒万丈,就显得他越渺小,卑微,痴人说梦。
不许,不能,不应该再想她。
就这样吧,他对自己说,把心事锁进心底,钥匙扔进风里。等到某天他也跟她一样光芒万丈的时候,也许他才会有勇气打开那个上锁的心事。
为什么是她?自己最无助最狼狈的时候,偏偏被她看到了?
“别过来”来到我身边。
“别管我。”救救我。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闵玧其看到近在咫尺的姜熙,不舍地合上了眼。
我的月亮奔我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