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汀下意识护着她转入另一侧更清净些的地方,那里灯火阑珊,喧嚣声远去,她的面颊贴着王汀的胸膛,比跃动声更清晰入耳的,竟是一道幽幽切切的痴笑。
沈沉碧一怔,下意识抬头看他。
少年下颌锋锐,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她心底不但升不起半点旖旎,反倒一寸寸凉下去。
鼻腔刹那涌入熟悉的馨香——那是高莹妆奁脂粉的味道。
可王汀从未踏足书月阁,不可能沾染女子香,
沈沉碧目光扫过撑在他胸膛以撑开距离的手掌时,错愕顿住,而后头皮一炸。
她的手背处竟生出半张影影绰绰的人脸!
——那只精心描画过的眼睛淌着泪,正用哀怨的目光盯着她。
沈沉碧大骇,慌张放下搭在王汀胸膛上的手,可那半张人脸并没有消失。
它眼神里的哀切淡了些,红唇弯起嘲弄的弧度,幽幽地问她:“大人,我的兰葭是不是芝兰玉树,令人一见便心生欢喜?”
沈沉碧面色一变再变。
这是高莹!
这怎么会是高莹?
这里明明是王汀的三生幻境,高莹……是从哪里来的?
她藏在王汀身上?
但王汀为什么没有任何察觉?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她心神巨震。
最开始发觉被恶魂带入三生幻境时,她没有慌张;知道王汀便是恶魂时,她也没有慌张。
人活十七年,她虽不曾亲眼见过三界的光怪陆离,却耳闻了不少轶事。
可眼前这一幕,远远超出她的认知!
若是一整张脸便也罢了,半张脸?
沈沉碧强忍着不去观摩高莹被撕裂般的轮廓,深吸了口气,将手背递到王汀跟前,问道:“你有看到什么吗?”
王汀茫然地摇头。
高莹窃窃地笑:“大人,不要试着去寻求兰葭的庇护哦,他是我的。”
沈沉碧霎时五味杂陈,她在为吊诡之事忧心,而缠上她的鬼东西满心满眼只有一个被她嫌弃至极的陌生男人。
这让她莫名安心。
揉了揉眉心,沈沉碧发现自己出了一脑门冷汗。
将吓出躯壳的神魂放回原处,她长舒了口气,听得高莹得意道:“大人放心,此境之中,你我一体,兰葭是不会知道我和你说的每一个字的。”
很有几分“我想磋磨你就磋磨你”的疯癫。
疯子,沈沉碧见得多了,只能寄居在这具躯壳的半张脸罢了,所想所求只有一个王汀,再好拿捏不过。
沈沉碧扯了扯唇,不动声色地用帕子缠住那只手。
耳畔瞬间响起尖利的鸣叫:“你让我看着兰葭!贱|人,放我出去,我要看我的兰葭!”
沈沉碧头疼地偏了偏脸,咬牙愣是捱过这声响彻神魂的哀鸣,想着要更快知道这些玩意的来历才好。
她朝王汀道:“我累了,回去吧。”
回去后,就该着手准备入宫的事情了,用三生鉴将时间往后调一个月,短暂的眩晕后,她已坐在书月阁中,地龙烧得正暖,而外头大雪纷飞。
沈沉碧看了院中被雪团压断的枯枝半晌,眨了眨眼。
因着要与王汀成婚,别院里挂上了红绸,到处喜气洋洋。
似乎只有高欢不太高兴,听说他闹了一场,结果被关了禁闭。
沈沉碧叹气,昔日的同窗平白涨了辈分,换谁来都不会乐意的吧。
她那只手还缠着绢帕,高莹呜呜咽咽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听不太真切。
大抵又是些爱而不得的哀怨之辞,沈沉碧没有放在心上,随意拨弄了一下炭盆,抬头便见霍明步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隆冬时节,这位管家一脑门汗,神色难掩忧虑。
“大小姐,圣旨到。”
传旨的是个极为隽秀的宦官,沈沉碧望见他的脸时,忍不住怔了一怔。
照本宣科地念完封妃的旨意,宦官将圣旨交托给她,意味深长地道了声“贺喜”。
沈沉碧觉得古怪,但容不得她细究,高欢风风火火地一头闯进来,大声喊道:“我阿姊不进宫,死也不能进宫!”
这孩子……
沈沉碧扶了扶额,给霍明递了个眼神,几位随着高欢来的家仆立即手忙脚乱地将这位小少爷捂了嘴拖回去。
她朝那位白姓宦官笑:“见笑了,小弟不懂事。”
白朝安欠身,却说起另一桩事:“听说高娘子好事将近?”
何必听说,高家别院张灯结彩,瞎子也看得出来。
沈沉碧心底骂着,面上却苦笑:“是,但承蒙陛下垂怜,这备下的喜酒,只能浪费了。”
白朝安神情古怪了一瞬,忽然道:“可否同娘子讨杯酒?”
沈